"Sooner or later."时髦的句子。
以令人窒息的热情追求吴晴时，她就是这个态度。
我以为自己长出了胡子，打过一次架，有女孩子追求，看过毛片，就是男人了；就有能力追上她了。一直以为。
还有，我叫吴擎。
那年的秋天，吴晴突然决定去东北度暑时，我急忙提出同行，虽然我这么大还没有去过如此遥远的北方。
惯于独来独往的她居然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一个类似冲动的旅行计划在3分钟以内迅速成型。我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还要面临多少次这种让我感觉重重危机的所谓机遇。
在通化停留的那个夜晚，我靠在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的灰布枕头上辗转反侧。思忖着被水土不服折腾的吴晴在墙壁那边是否已安然入睡。窗外的马路上还有零星板车拖拉的嘈杂。
我用指关节小心地在这层其实只是砖板的东西上轻叩出的简单节奏，疲意渐渐浸渍，迷糊中隐约听见阵阵微弱回音。
长白山脚下的白河镇傍晚。登山淡季这里乘车稍方便点的简陋旅馆依然是客满为患。好歹找到一家有空房，却还只剩一间。
接过我们的身份证，收费的老年人歪头端详我和吴晴的脸。"兄妹咋起一样的名儿啊，"他递给我钥匙，"我们那同村里指腹为婚才这么瞎闹着起。"
屋里就一张漆色残缺的木架床。这不得不挤在一起。
她整好被窝，便钻进去脱掉衣裤，背对我睡去。但是呼吸声不均匀。
我坐在暖气边看随身带的简装《复活的文明》，书中粗陋地介绍100年来中国伟大考古报告；顺便提防着墙缝里爬出某些无比耐寒的多足虫类。我俩就这姿势。
直到半夜，被冷风吹动的树枝敲击窗户的声响弄得心烦意乱，合上书正准备脱衣上床，吴晴突然转过身来，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睛里留有闪映着炉火的光。
这到是着实把我吓住了。
她没有出声，微张着嘴，吐出的空气已经看不见雾的痕迹。屋里的温度相当舒服。
于是我们睡了。仿佛顺理成章地那样。我没有任何准备，她似乎也没有；或者有。
很安静，我们都沉默着动作。可以听见玻璃上的风，门外过道上失眠者的脚步，还有湿润的摩擦声。
清早时间，我被鸟鸣唤醒，慢慢坐起才看见吴晴趴在窗台上。干净的寒气倏倏地吹进来，黑亮的长发波浪出耳垂的小小痕迹。
她抽出垫下巴的左手，指向外面："那车是在等你的么？"我光着脊梁睡眼惺忪看了一眼……
早知道父亲不会放心我的双人旅行。果然悄悄跟当地驻军的机关联系了。
"喂，吴擎，有所准备也不告诉我，那样我先前就不会感觉无助了。"
吉普车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摇摆着，每每会车让道时一厘米的偏差就会让我们自由落体上千米。她瞪大眼睛盯着窗外。
其实在山下就听早攀者说，今天起了雾，从600米以上只有70公分的能见度。
"10天前，这里也起大雾，结果摔下去一辆大客，只有司机跳车逃生，真惨……"驾驶席上的兵突然打破沉默，"后来他愧对这么多死者，也跳崖自尽了。"
"耸人听闻嘛。"吴晴一路上只说了这么一句。
山顶。所谓天池完完全全笼在白气里，手可以摸到眼却看不见，更别说什么怪兽成群漂游了。兵忙解释是来早了，要等太阳出来方可欣赏美景。
我得以有时间抱着膝盖坐在潮滑的条石上，把头埋在立起的驼毛领子里开始思想。"她不是喜欢我才那样的，她只是无助。"
回忆那下体间的温存时，零下17度的空气对我来说已成阵阵暖流。"无论她如何看待，我会永远这样爱下去。"在山顶做的决定应该是不同寻常的。
吴晴坐在车里啜着密封杯里的热水，身体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不安而轻轻抖动。头顶的帆布车篷被强风吹得哗哗作响。兵在前座上独自嘬着我塞给他的台产黑555。
我试图猜测他们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可是大脑稍一动静眼前便出现她昨晚模糊的裸体。Freud说过，性会深化爱情。我彻底地信了。
不知道她信不信。
4个钟头过去了，已近中午，雾没有散去，反而越飘越浓。人群开始气馁，纷纷上车离去。长时间的冰点温度与停滞的无聊打败了他们。也包括吴晴。
她下车跑到我身边，拍打我的后脑勺。我终于从暗夜回想里醒了过来。
"我们回去吧，那些人说今天是湿日，到晚上雾都难消的。"她的嘴唇是干裂的紫色。我捏捏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她舒了口气，转身朝车走去。
我脱下大衣，追上去从背后披在她身上。"干吗？我不冷啦！"她回头撅起嘴。
"我们不下去，直到天池被你清楚地看见。"我扶过她的双肩，放进我怀里。
在这雾里，我吻她。忘了到底吻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以后，看见她的嘴唇回到原来的可爱浅红色。
"昨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着。可是，我真的很想看看天池。"她在我臂弯里睡了。脸贴着我的胸口，双手插进我的口袋。
我就像拢抱着一个婴孩一样，让无情的风丝毫找不到她裸露的皮肤。
下午3点左右，阳光终于露面，我亲亲她的鼻尖，小心地唤她。
下了山，我开始发烧。
吴晴后来告诉我："吴擎，你这个笨蛋，说胡话的时候还在唱歌……"
And sometimes when we touch
The honesty's too much
And I have to close my eyes and hide
I wanna hold you til I die
Til we both break down and cry
I wanna hold you till the fear in me subsides
------ Dan Hill
在她眼里，我是个傻气的小子，而且将永远傻气下去。
但是她喜欢我……于是我也将无所谓下去。
呵呵。
1999.0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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