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同性恋!
 黄若来 (2005-12-28 18:03:56)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 第九章

热!
九月里最为炎热的一个夜晚,这种热令我想起海南岛某个金光闪闪的海湾里躺着的一只裹了九层“南极人”内衣的海豚。何以想起海豚我不清楚。估计其照片在某本书或某本报刊的封面上见过。可话说回来,作为热带海岛的海南岛海湾之上是否真有海豚呢?我实在没有信心。
《笑傲江湖》最后一碟播完,我才意识到热的事实。荧屏上携手联欢的李亚鹏与许晴退场后,我不得不关掉电视机、拉合窗帘、打开落地扇、衬衣短裤一齐脱掉,只剩下内裤躺在床上。时间是周六晚上十一点半,楼下传来夏夜乘凉之人低沉的闲言废语。我摊开双手叉开双腿,尽最大努力增加身体与空气的接触面积。盯视电视荧屏的时间里,我开始浮想联翩。我联想自己正在沙漠中参加马拉松长跑竞赛,烈日当空,放眼是起伏不迭广袤的沙丘。随身携带的惟有一只十毫米水深的矿泉水瓶。半路上飞沙走石,先前耀眼的大地被沙砾成分的黑云片片遮掩,狂风操着吼声卷走脚底的沙石,同时将我连肢带体卷入半空。眼前昏天黑地,全身上下无一寸肌肤不忍受高温沙石痛苦的摩擦,衣服撕得片甲不留,口里干不可耐。那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哩?出声自问的当儿电话响了。铃声响过八次自动断掉。最好别胡思乱想,我开始警告,那种境况决计必死无疑。五分钟后电话再次打来,没等响过三遍我抓起听筒。
“喂,您好!”我一正本经地开口。
等了一分钟,陌生女音的对方轻轻咳咳一声。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得滴水不漏,我可以钻进听筒看见其用手心把话筒紧紧堵住。我闭目合眼,静候沉默的延续。
“喂,如果不再吭声的话,电话可就挂了。”过了两分钟,我终于沉不住气。
“你好,慕容水吗?”陌生女子一字一顿地开口。轻言细语。
“是。”我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又是沉默。故伎重演,女子的手心再次叩了上去。我依样画瓢,试着用下巴堵住话口,演示了三次。
“嗯——,没什么事。对不起。”良久,女子丢来一句。来不及开口问个究竟,电话已经挂断。
电话挂后我仍旧保持原有姿势握着听筒,直到余音在线路里彻底终断。得得,活见鬼。

十二点十分,我把房门开启一条三十厘米的缝,探出脑袋左右望了望,确认走廊无人后赤身爬去四楼洗澡。这是一天里的第三个澡。洗罢澡坐在床头抽“白沙”,抽完两支,之后关灯,一丝不挂睡下。我很快沉入睡眠。风扇习习声中睡意富有节奏地径直下蹿。瞧势头似乎要把我彻底摧毁在睡意的底壑:蹦蹦、蹦蹦——阒无声息而又真切可闻。响了一百二十八次。我双目微合,一面数着次数一面坠入意识的边陲。
我很快沉入睡眠。
然而它又在梦中的某个时刻响起。渐次猛烈,且无规律可循:咚咚,咚,咚咚。根据音质判断又不是它。响了许久。我突然意识到这并非来自梦境的震颤,而是外面真真切切的敲门声。是有人在不厌其烦地,拍打我的房门。对此我把握十足。听那紧迫的节奏,想必有十万火急之事找到头上。我必须起身开门。可没穿内裤,内裤搭在右首的床头椅上。无论如何得先把内裤套上,在此之前还得把双眼打开,拧亮日光灯的电源开关。然而我根本睁不开眼。思考的时间里,外面有人直呼我的名子。相当大声。气急败坏的旋律也曾听过。可一时竟想不起它到底是谁。再听一次——才断定是王静。王静半夜三更找我做什么呢?
好歹睁眼醒来,却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开门时门口根本不见人影。看看时间一点过五分。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瓢泼大雨。密雨声中我开始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叫过我的名子。莫非是我的错觉不成?
我坐回床头,长长叹了口气。又抽了根“白沙”。夏日子夜之后,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
翌日党政从北海旅游回来。时值下午五点,我刚掠完衣服、床罩、与枕巾,拔通王静手机,手机那头传来关机提示语,无奈之余,我计划着去楼下餐馆吃清蒸排骨还是兔肉火锅。怎么说也是拿方便面对付了将近一周,总得换换口味才是。这当儿党政进门了。
“怎么,看样子要出去?”党政问。
“是啊。”我退进房间,微微一笑,问:“旅行愉快?”
他把大号帆布袋摆在两床中间,扯开拉链抽出老大一支香蕉塞在我手里——起码有六两。随即坐在床上,略有所思地说:“够累,够饿。一起出去吃饭可好?”
“正中下怀。”
我们俩每人握着一支塑料玩具式的香蕉,边走边吃。如此硕大的香蕉在我还是头遭碰见。味道也不赖,香甜呷口。想必是海南特有的大号货。我如此一说,党政不屑地笑了笑。
“到了天涯海角?”我问。
“到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此而已,没有后话。党政的眼神告诉我,他相当疲倦,连说话的气力也使不上来。或者根本不想说话。也罢,我不再多嘴。两人径直朝子弟学校旁边的餐馆走去。党政点了兔肉火锅,见他点了兔肉火锅我就要了清蒸排骨。菜刚上桌党政就默默地倒满杯子,喝起酒来。我添了一碗米饭后才开始喝酒。我们并没碰杯,只管喝酒吃菜,如此一来二去,直到暮色降临,四下暗淡。这中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没有打破沉寂似的假咳一声。时值晚餐的最佳时分,餐馆的大厅里挤满了顾客。有人喝白酒,有人在接打手机。服务员慌慌张张地忙个不停。我突然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觉得往下将可能发生一起始料未及的慌乱。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人们兀自吃自己的饭,说自己的话,谁也没有正经瞧我们一眼。
“对不起。”党政开口了。
我“呃”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看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八点差三分。
“心情不是很愉快。”他接着道。脸上浮起致歉式的笑意。
“知道,这码事。”我笑着说。
“谢谢。”党政举起酒杯,碰杯后两人一饮而进。一杯啤酒下肚,党政轻轻摇了摇头。“喝多了。”他说,接着看着我的眼睛。足足看了四十秒。但仔细看来,视点又不是我的眼睛,那眼球的定点落在别处,可能是餐厅的墙壁,抑或更远的地方。一旦与我的目光真正相碰,他便歪起嘴角一笑了之。他似乎满腹心思想找个人一吐为快,这点无可置疑,却欲言又止。可能难以启齿,或者在根本上我不是说的对象。我掏出一支白沙点燃,把烟盒递给他。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把烟盒放在桌缘。抽罢一支烟,党政伏在桌上许久未动。我担心他酒精过量就此睡了过去。但没睡,他的肩膀不时发出痉挛式的微弱颤抖。我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双手平直搭在膝盖上,屏息敛气地看着此情此景。说老实话,我有点担心,但又不知所措。无论党政身上发生什么,我都爱莫能助。相对而言,在已经走过的人生当中,无论翻开哪个页码加以应证,他都比我出色得多灵巧得多。这点无须谁说都知道。
然而这天夜里党政哭了。在我的印象里,这是最为马拉松式的男人哭法。
 黄若来 (2005-12-28 18:04:13)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这么着,喝酒喝到九点,我们像两只带病的企鹅踉踉跄跄踱回公寓。党政没说什么就上床睡了。我一如往常去四楼洗澡,洗完澡回来时房间的灯光已经熄灭。浓郁的黑暗里发出微若游丝的吞泣声。我不开灯摸回床头,靠墙躺下,一颗接一颗拈起帆布袋里党政从海南带回来的荔枝,剥开皮,投进嘴里,一面不出声地把核吐入烟灰缸中,一面茫然注视前面墙壁往上三分之二的位置。我很想揭开薄毯,把埋头抽噎的党政一把提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告诉他:“你是男人,你不该哭。无论如何把嘴巴闭上。”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感觉上是没有资格。毕竟曾经的我自己也哭过不下十次。退一步讲,在心灵的底层,党政真的把自己看作男人吗?我也想换种方式说几话体贴入微的安慰话,但是不顶用,这我知道。所以到头来什么也没干,只是默默地吃荔枝。哭从九时三十五分开始,断断续续持续到次日凌晨一点五十。在哭声没有完全止歇之前,我一直没有睡觉。
*
次日周一,早上醒来不见党政。两床中间的床头柜上留有字条,说此时凌晨五点半,因睡不着去公司了。“昨晚实在抱歉。”党政写道,“请别告诉春春。另外,作为朋友请不要胡乱猜测。”收尾勾了一幅嬉皮笑脸的素写像。我拿在手里读了两遍,折成方形用烟灰缸盖住。问题看来似乎并不严重。我舒了口气,匆匆拾掇好房间,上班去了。
*
连日来我每天给王静打电话。中午打,晚上打。好几次没打通,也打通过几次。但是,只要我道出一声“喂”,或是别的问候语,电话就熄了火似的自动断掉。每次都这样,俨然某个设置好了的终断程序守在那里。我开始闷闷不乐,根本不知道王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星期四的中午,我利用午休时间的最后一刻钟去财务室一探究竟。里面值班的,是个又白又胖的女职员,她告诉我王静刚好不在。
“去五分厂了呢,解决工资条数握方面的差错问题。”她说。
“星期一开始上班的?”我问。
“喏。”胖女人点了点头,“星期一开始上班的。不过,之前一周并没上班,去成都出过差。”
我说知道,道声谢走了。
下午五点下班后,我马不停蹄赶往办公大楼,守在一楼的大厅里等王静。五点半时王静下楼了,我向她招呼一声。她佯装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跟她一起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年纪稍大的女孩。三人边走边聊,我拉开十米距离跟在后面。我的存在根本没人注意。走到公司大门,两个女孩跨上公司专用公车,王静拦了一辆计程车,各自往不同方向驶去。计程车走后,我望着路面望了一分钟,无可奈何地返回公寓。
*
第二天来了一场四人约会。对象是我,党政,另有党政的两名朋友,男的,且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情侣。两人都是党政高中时代一直交往下来、最为要好的同性恋朋友。一个在东方广场旁边经营花店,一个在五星街做服装生意。
“蛮幸福的一对。见了可别不好意思。”党政说。
何以叫上我而不叫锐锐,或者叫上春春也行。总之不得其解。党政偏偏挑上了我。这么着,下班时间未到,他就来车间找我了。一下班,他就半强迫性地把我拉上计程车。本想再次跑到办公楼下面等王静,无论如何得把事情说清楚才行。眼下却只能作罢。我们在东方广场与两人碰头,一齐步行去光大街。晃晃荡荡了一个多钟头,走进一家他们说是“同志者”开的餐馆。餐馆不大,属于小本经营的典型。虽是晚餐时分,就餐的顾客除去我们四个却没有别人。吃饭的时间里,我仔细回顾了一路上各人的言行举止,不禁一阵困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三个同性恋者谈笑风生。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好,现在想来也感觉不出什么稀奇古怪,他们的的确确作为正常人活在自己正常的生活里。
无非性取向不同而已。
但作为当时的我,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可言喻的感触,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与某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溶为一体。现在想来着实可笑。正因如此,跟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下意识地察言观色,希望能从中读出不同的什么来。然而,除去谈话内容不同外,根本没有察觉特别的什么。譬如最近对哪个男影星的造型喜欢得神魂颠倒啦,讨厌哪个女演员的鼻子讨厌得要死啦,麦当劳又有新食样啦等等,不一而足。
诚然,他们谈话的内容我满头雾水,根本用不着搭话,无非手插裤兜或走在前或走在后。他们可能意识了这点,时不时主动向我搭话,问我在哪方面拿手,对什么感兴趣,有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我唯唯喏喏,只言片语便划句号了事。不是表达不好,只是怕话题扯远而迁就了对方。
饭后党政要了两瓶400毫升的“二锅头”,四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谈起记忆里共同拥有的美好时光,说起某个相识人难得一见的搞笑事件。边聊边喝54度“二锅头”。我对白酒兴致不大。在校期间倒是常跟同学一起喝,但因毕业前彻底醉过一次,往后只要一闻到白酒的气味,当时呕吐的紧胃之感便蹿上喉咙,以致提不起酒兴。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多喝了几杯。因为,自从那晚目睹党政哭过以后,我总有些惴惴不安,觉得不论是何原因致使党政伤心落泪,我作为他的朋友,爱莫能助本身就是一种责任。于是下了“赴汤蹈火”的决心。
两瓶白酒中的一瓶差不多见底的时候,大家开始有了醉意,于是糊里糊涂地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起先我对这种猜拳式的餐桌游戏可谓一知半解,玩到后面却渐渐地摸出了门套,以致处处逢源得心应手。然而就当时的我们而言,脑袋里究竟编织着何等模样的“真心话”呢?或者意味深远值得尝试的冒险活动?得得,全是些性之有关的玩意,什么你下面的东西勃起来有多长呀,两人睡在一起时有没有添屁眼啊,手淫能够射出多远啊——但作为我来讲,百分之百的传统俗物,一旦谈及剥皮见肉的敏感话题,即便头脑被酒气熏得昏昏沉沉,也会在众多顾客面前莫明地紧张不已。话又说回来,作为二十刚刚出头当时的我们,除此之外又能有哪些值得在餐桌上一语道破的天机呢?即使几度春秋过后的今天,我仍觉得那是一件开心惬意的事。
饭后我们转去自由路的一家的士高歌舞厅,蹦的蹦到晚上十二点多才出来。两个朋友叫了一辆摩托车走后,党政邀我能否陪他散散步。
“想四处走走。”党政脸上浮起隐喻性的微笑,至于这笑意是何种意味,我捉摸不透。“黑天半夜特意在大街上散步,很久以前有过那么一回。想来倒令人怀念。”
我没表示异议。我们朝牧羊女方向拐了个弯,迈上滨江路平展的街道。时近一点,所有商店都已关门大吉。路灯隔三差五地发出昏淡的光辉,只照亮街道的右半边,沿河的一边灯没亮。无风。街的另头传来清洁工人清理易拉罐时的“咣噹”声。
“我说阿水,不觉得我这人很不健全?”党政开口了。
我就他的话思索有顷,说我不觉得他身上存在不健全的特征。“怎么能这样说呢?”我问。
他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用十根手指把额前的头发往后一压,之后松开,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睛:“同性恋嘛。”说完好笑似地笑了。
我再次思考起来。党政一声不响,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复。一辆亮着“空车”标牌的计程车从后面驶来,在街道的尽头消失了。
“这就是你的症结?”我问。
党政点了两下头。
“得了吧。”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在心里斟字酌句。“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无非性取向不同而已。这跟有人喜欢“蓝带”精啤有人选择高浓度酒精的“二锅头”一码事。喜好不一样。事物对人身产生的愉悦感,本来就千差万别。我们选择好的感受、排斥不好的感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莫如说是一种权利。说到底是权利的施展方向不一样,与健全不健全所谓的缺陷根本对不上号。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说到这里,我停顿下来。党政不含任何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着。见他没有表示什么的意思,我便继续刚才不得要领的话,“当然,这里面可能有少数反对派,说哪里使不得哪里更合情理。比方“乱套啦”、“没有名堂”云云。但统统是些俗不可耐的看法。‘时代如流沙一般流转不体,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又不是我们所站立的位置。’而且,在人数上讲,中立派可能要多出几十倍。”
党政仍没有任何表示,而我再也觅不出像模像样富有说服力的语句。话到这里便掉了渣儿,俨然里面的空气已经完全挤光。我们走了几步,往公路边上的栏杆上一靠,不约而同地抽起烟来。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全都默默无声地把烟气往头顶的星空喷去。
 Hinaki (2005-12-28 21:51:21)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政党,具有鲜明的阶级性,以掌握或参与国家政权为目标的政治组织。
 copycat12 (2005-12-28 22:07:56)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关于题目(哎呀呀,同性恋!)``哎`既然都已经把她引来了``我就不用说"..嘘,小声点,表大惊小怪的,表把偶伟大的斑竹的火焰燃烧起来啊"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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