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梓，十四岁，曾经有过许多艳遇，诡计得逞率极高，有时令梓跃脱口而出说她无聊。
梓跃，比月梓大两岁，高大，有一件月梓极喜欢的衣服，锁骨突出，这是月梓后来发现的。
梓跃说月梓看上去很成熟，月梓不反驳。梓跃对别人说他和月梓青梅竹马，月梓不反对。
月梓喜欢对梓跃妥协，但是偏偏令梓跃觉得每次都是他妥协。
两个自以为怠慢的人。
二
上楼梯的时候，月梓小声地数着楼梯级。数到六楼的时候她忘记了所有的数字，她想啊想，就是想不起来。忽然有种掉头数下去的冲动，她想知道，一些确切的数字。月梓的数学糟糕得要命，几乎对数字没有丝毫的敏感，只是，楼梯级例外。刚刚搬进了新楼，在学校偏僻的地方。月梓曾经无数次说过从六楼跳进下面的游泳池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她知道她永远也做不到，因为她不会这样愚蠢，她还等待着前面的辉煌。
她站在六层的楼梯的倒数第二级，她看见一个女生被一个男生从身后将墨水到在她的衣领里，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确实这样。月梓几乎一两分钟走一级楼梯的速度，爬上了六楼的教室。放了假 回来这些人还是这样，谁都没有什么改变。她想。
假期里她哪里也没有去，除了买回来一大堆的书，看见了自己喜欢却买不起的裤子，在早茶的时候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外，她真的发现不了什么惊喜。现在月梓的脑袋里想着的依然是那个锁骨突出的男孩，应该说是男人了吧，那个人叫梓跃。上次喝早茶的时候她看到梓跃突出的锁骨，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他也穿在了身上。月梓心里暗暗地笑，她喜欢这样没有预约的穿着，以及这没有预约的发现。
月梓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迷恋那个人的了，从男孩到男人，用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在很久以前梓跃第一次出现在一个饭局上，月梓就开始谋划，她喜欢自己去一点一点地窥探出他的心境，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梓跃和月梓的两家是世交，梓跃一定没有想到，被他当作妹妹的人竟然有如此心计。想到这里月梓又开始暗笑，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呢，大概也就是关于梓跃的一切。
班上的女同学喜欢站在走廊上往下看，那边有很大很大的操场，更远的地方就是梓跃的教室。月梓走到另一边的阳台，下面就是热闹的公路，看上去闪亮闪亮的灯光。月梓敲着栏杆，她讨厌这个地方。上学期还没有搬过来的时候，放学了总能碰见梓跃，然后她偷偷在他后面袭击，顺便可以抱抱她喜欢的他的衣服。她会在拥挤的人群中认出他，每次都会。月梓站在比她高20厘米的梓跃旁边，提出一些无聊的要求，跃梓也会去条件地答应。虽然每次她都看出他是极不情愿的，她依然认为这是好的。可是现在，月梓似乎失去了某种特异的技能，或者可以说是某种一直不变的规律被改变了，很少很少的时间，她可以看见梓跃。月梓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她差点记不起那些特定的镜头。
“喂！”
“怎么？”
“送我回家啊。”
沉默。月梓拉着梓跃的衣袖走开了。
就是这种情景吧，应该没有错。很久没有看到了（还是这句话）。
月梓走进教室，叹气。旁边有个女生在唱梁静茹的《接受》，虽然音调唱得不太好，但是歌词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有点事不关己，还是会跟着心酸，到底是为什么，月梓不清楚。
好不容易才熬到下课，月梓急急地走下楼梯，她希望可以在出校门的时候再一次看见梓跃（这就是被同桌认为是极度神经质的行为）。太多人了，她好不容易才钻到那个可以遇见梓跃的地方。那个地方，高大的树被人砍了好多树枝，她开始觉得好陌生。她慢慢地走着，很小心地观察者来往的人，却有意掩埋着焦急的心情，她害怕被人看穿，像本来透明的杯子被涂上了厚厚的油漆。她的左手玩弄着书包上的挂饰。前面的那栋楼就是梓跃的教室了，楼梯上有许多人，上上下下的人，很吵闹。月梓太不确定梓跃的位置。前方，后方，左边，右边。她不断地揣测，揣测。她甚至会幻想到梓跃会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很小心很小心，她不许自己错过。有过路的人向月梓打招呼。月梓不经心地点头。
感觉上她因该会碰见她相见的人，事实又告诉她感觉并不可靠。
三
星期六。
中午，家里的人都到外面去了，月梓回到家的时候才知道。好不容易自己搞定了中午饭，然后听歌，不睡觉。她喜欢听不同语言的歌。Mp3里响着Bjork 诡异的声音，还有莫名其妙的配乐，她觉得很好，毕竟很少听见这样的另类。Bjork的新专辑里《pleasure is all mine》是月梓的最爱，有哭泣的声音，爽快。她是这样想的。躺在床上，闭眼，睁眼，翻书，闭眼，睁眼，翻书。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动作。熬到两点钟。
两点，闹钟响了。月梓起床，穿衣服，心情还算不错。出门，关门。一系列的习惯性动作完成之后。月梓要从包包里掏出钥匙锁门。可是——天哪！钥匙留在了家里。
月梓呆了两秒钟。所有的好心情立即被破坏了。月梓在楼梯里蹲下来，哭，对于没有太好应变能力的她暂时想到的只能这样。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她需要走下楼，上学，她不要迟到。她在身上却找不到一分钱。离家不远有一个电话亭，她的口袋里有一张磁卡，唯一的在这种情况下的有用的东西。她开始按电话号码，可是她不知道要打给谁，她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联络附近的同学，她忘记了一连串的数字。她想起了梓跃。打给他，他也许还在家里，合适吧。
“喂，我找梓跃。”
“我是。你是谁啊？”
“我，是我。梓跃，送我去学校，我……”
“你不要那么无聊好不好，我没空啊！”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的钥匙落在家里了，我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我身上没有钱。你送我好不好？”
“小姐，不要玩那些无聊的东西好不好？”
“是真的。你赶快来啊，我在家门口等你。”
“……”
梓跃挂了电话，月梓已经舔到了自己更多的眼泪。事实说明梓跃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对自己无条件地应允，又或许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走回到家门口，等。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表，直到梓跃从街的那边踩着自行车过来。他还是穿这一贯的黑色衣服，看上去瘦小很多。月梓坐在梓跃的自行车后座，手一边拍着梓跃的背一边嘟囔着，照例埋怨梓跃。她忘记了那天晚上所产生的某些感觉，她听不见梓跃在说着什么。沉默。
路上有许多人，月梓突然觉得自己和梓跃是多么的突兀。究竟怎么了？没有人知道。她想起上次坐在梓跃的后座上梓跃说她很重，现在车子前进得很慢，他说的大概不是夸张吧。他们从便捷的小路去学校，虽然那条路满是石头，不过，比宽大的马路要快得多。小路那里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漂亮的斑点狗。月梓自认为她自己是狗狗们追赶的最佳对象，但是她还是喜欢这样的斑点狗。每一次路过这间屋子，她都看见斑点狗瘦了一圈，很可怜的样子，感觉上就像梓跃被她强迫的那种可怜（意思并不是说梓跃像狗）。
月梓的脸上依然挂着从她眼睛里掉下来的东西，她不清楚，到底是在在埋怨梓跃的对她的态度，还是为自己这样的霸道忏悔。她不停的想着一些太不真实的东西，眼睛看着右边的那一堆石头，模糊中似乎听到一句“小心别摔到”。她还是不愿开口说话，是在保持那种矜持么？
这时候进入学校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的了，就快到上课的时间。平时极其害怕迟到的月梓竟然在这时候慢慢地走上楼梯，梓跃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她扔给了梓跃一个不怎么满意的表情。月梓走上二层的时候她后悔了，也许对梓跃说声谢谢或者是什么的会更好些。然后那天晚上在人海中寻找梓跃的那种心情逐渐显现出来。
“注定这样？”走到教室的时候她对自己说。
四
冬天。
月梓觉得冬天是幸福的。她穿了厚厚的衣服，令她看起来更加矮小，桃红色的绒帽，围巾是很久以前一个女孩送给她的。南方城市的冬天不会很冷，有暖暖的太阳，水会冒一点点的热气。月梓依然喜欢打扮得身在冰天雪地那样子，她觉得这样才是意念中的冬天。
上个冬天她常常看见梓跃穿得很单薄，很多时候就只穿她最喜欢的那件衣服，当然，不是为她而穿的。晚上放学的时候要和梓跃一起回家，月梓忽然想起好像梓跃的那件衣服已经被她扯得宽宽大大的，可以看出突出的锁骨，不时还会露出宽阔的肩膀。现在还是十月份，凉凉的，偶尔可以找到一点冬天的感觉，她还是可以常常看见梓跃的那件衣服，不过是在别人的身上，月梓认为别人是穿不出梓跃给她的那种感觉。
月梓坐在篮球场的一边，喝着雀巢冰爽茶，嚼着一点一点的夕阳。篮球场上有许多人在打篮球，高的矮的，参差不齐。转过头她看见一个在篮球场里面拼命奔跑的男人，有点像梓跃，仔细地看，果然是他。后来听梓跃的同学素说今天是他们班的篮球比赛，梓跃也上场了。月梓抱着比较平凡的态度，与此同时她想到了新小说的内容，还是关于恋爱的故事，不过有点畸形。她没有很专心地看篮球场上的男人，反而一遍一遍地思索她的小说，最后甚至拿出她的小说本子和笔来写下一个题目。仅仅一个题目。她又开始向四周望望，她喜欢被人群围绕的感觉，当她断定没有什么新的艳遇之后，眼角斜到梓跃的身上。
“还是那个男人。”她一边喝着水一边含糊地说。
那边有一个她的同班同学，从幼儿园同班到现在，一个男孩。月梓颇有兴趣地跑过去，拉着男孩的书包，男孩在一口一口地吃着雪糕，他说在看别人打球。月梓站在球场的前面，正对着夕阳，眼睛被迫要眯起来。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她漫不经心地和男孩东聊一句，西聊一句。后来她蹲了下来，从男孩的书包里找出姜昕的专辑。她不时看着梓跃，在这么多的男人中他显得矮了。敏感又在发作，她想，梓跃也许也看到了她。十秒之后自我攻击一下：“鬼才有空看你，人家打球打得多么专心。”说得也颇大声，旁边的男孩愣愣地看她一眼。她拿走了男孩的CD，跑回原先的位置，坐下来。梓跃不知怎么的摔倒在地上，月梓看着他，很安详的样子，她是不会像某些女孩一样瞎担心的。她看着CD封面上的女人，并不觉得很特别，不过这让她想到了一个无比满意的名字，作为她小说的主人。
月梓和完一杯饮料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耐性去看梓跃打球。她把CD还给了那个男孩，拿起书包推车走了。什么也没有再想，对于她来说，能够专心骑车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估计梓跃不会对这些发表意见的。
五
月梓用她新买的笔来写小说，那支装着像糖果一样彩珠的笔。她在小说本子上写满了女主人的名字，还有满页满页的英文。月梓在QQ上发了条信息给素，是一些关于要求梓跃送她回家的问题。回到学校她看见素，素告诉月梓已经按照意思转达，还告诉她梓跃问了两次“月梓”是谁。月梓在没有路灯的校道悲伤了两秒开心了两秒，因为梓跃弄清楚之后回答是“哦”。月梓又开始给自己很大的希望：这大概是默认吧。然后信心十足地骑车向六楼奔去。可是在做数学试卷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梓跃是极会令人产生幻觉。
这样的心情维持到晚修结束，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困倦不堪了，自然没有留意旁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例如梓跃这样的人。
素在放学的时候找到月梓向她拿一些资料，素说梓跃今晚没来上课，原因大概是要去看一场篮球赛，月梓觉得莫名其妙，一脸迷惑，眼睛死睁着。素在月梓的旁边说些与梓跃无关的话，她已经很困倦了。
六
某一天放学月梓在小卖部的前面又遇见了梓跃，他刚好路过，月梓叫他，他才反应过来。他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几分虚假，月梓是看得出来的。月梓拿着纸盒装的茉莉花茶，拆掉包装袋，把管子塞进瓶子里。梓跃让月梓送他回家，他说他没有车子。月梓向他招招手，他走过来。
“干什么？”
“等我喝完茉莉花茶再走呀。”
“你在这喝，我先走，你再追上来。”
“……”
梓跃头也不回地走了。太阳还有光，照着月梓的脸上，眼睛上。月梓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今天看见了她一直迷恋的男人，她却是如此不安。又或者，有些什么在她的心里变了质。茉莉花茶的馨香充满口腔，她一直忍着的泪向嘴里流，她觉得有点咸。后来还是掉眼泪了，幸好梓跃没有看见。她把没有喝完的茉莉花茶扔进垃圾箱里，推车走了，去追梓跃。
月梓很不安，感觉越来越不好，特别在那条以前遇见梓跃的路上。现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仿佛不是他认识的她。还是算了吧，月梓想。
月梓让梓跃坐上她自行车的后座，执意不让梓跃来骑车。到了那一段马路，车好多，她的泪流满面。她对身后的梓跃说：“你下车吧，你太重了。”梓跃还是没有说话。月梓走了，梓跃在公路边。
两个人，有一点牵挂，有一点错失。还好，月梓在回家之前擦干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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