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村上习作
 公主的醉眼 (2005-08-3 2:53: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第一章

[B]4月28日

“右手背上那一块是怎么回事?”
被猛地这么一问,思维有些跟不上套路,我的目光好歹茫然的在她脸上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落在自己的右手背上。手背很平常,指缝均匀轮廓清晰,能看见指骨延伸过来的形状却又不至过于骨干,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毛孔和汗毛,比小麦色略微苍白的皮肤,平常的十七岁中国女生的右手手背。

“我是说,”她以极其优雅的手势将烟灰磕进桌面上Heineken的烟灰缸,顺势歪头看了我一眼,带有奇怪意味却并不责备的目光,“靠近手腕的那一块青,是不是意外磕碰什么弄的?”
我将手背展开在从落地玻璃窗透进来的夜景霓虹灯光里,研究似的再次审视。其实如果是在思维清晰的时候大约一秒钟不到就能做出判断,告知以对方“那块是我的胎记”的事实,但此刻的我头脑混乱,只能在装作仔细审视手背的情形下迅速梳理思绪,如同发愣过五秒钟后迅速开始寻找出口的被贸然投进实验室莫名器皿中的小白鼠。

第一次与网友见面。感觉滑稽如同扯线木偶。

三个小时以前还在教室角落的模拟卷子前昏昏欲睡,不时靠撕报纸提神。半小时前还在电脑屏幕前读关于特吕弗《男欢女爱》的溢美之词,就一杯浓重的绿茶。现在,便置身五星级宾馆咖啡厅,在三角钢琴长发女孩技艺娴熟却完全事务性的《月光》中与平生第一个网友见面。
《月光》,贝多芬而不是德彪西。何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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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醉眼 (2005-08-3 2:55: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B]对面的女人样子不到三十岁,身材修长,头发短的惊人,以至于一眼便可望见圆润的颅型,泛光的头皮。毛发齐刷刷直挺挺的排列其上,高度只有半寸。五官轮廓因此格外清晰了起来,似乎对没有头发遮掩这一事实分外坦然。美丽,令人印象深刻,精悍如草原上的母豹。香水倒是很女人的一款GUCCI,大约是me,又似乎更成熟些,总之调和了视觉上的锋芒毕露,令人感觉恰到好处的柔软。

这就是与我通信了九个月的女人。

这一概念在未正式赴约前始终模糊的蜷在脑海,现在清晰起来:即字与字的生灭并不是如同原草枯荣一般的自然现象,而是各为其主的主观创造,换言之,与我交流九个月的并不是定期出现在信箱里的那些字,而是存在于某处的那个给我写字的人。

明白这点居然用了好久。

我想起池,她大约已经见过二十个网友了。她一定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网友那东西,多多少少都是骗子。”坐我同桌的池在自习课上小声说,口气里多少有些“看透天下男人”的幽怨。“之艾,你要记住这一点,”语重心长,“总而言之,网友同政治是一路货色——见不得光。”我习惯性的向左侧偏头看她,把思维从一系列的化学显色实验中拔出。从倾听她讲话这一点来讲,我所扮演的未尝不是安静地团在一边的宠物角色。我在某种意义上喜欢倾听池讲话,她让我知道同样十七岁的脑袋竟然还可以装下如此杂乱无章却庞大的另一些东西,比如韩剧,日本流行的鞋款式,最新的减肥方法,周杰伦北京歌友会的时间地点,恋爱经验,简单的性知识以及同班的谁谁谁已经不是处女了一类的小道消息。我看着她的脸,总想努力从她姣好的眉目间找到些和自己相通的什么,然而没有成功过。她所传达的是如同传说一样不属于我这个世界的信息。我用力记得,随即忘掉,如同被海水磨琢的写上字的海滩。

尽管如此,池还是我在学校里仅有的朋友,唯一一个因为信任而对我无话不说的女孩,这让我想起来多少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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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的醉眼 (2005-08-5 19:56: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B]“这样的东西小时候一直羡慕来着,”女人放开我的手,斜身倚进沙发里,目光始终落在我脸上——很少见这样不移目光的人,奇怪的是不令人反感——她将身体弄舒服了,继续说,“觉得是与众不同的地方,似乎身体上的特殊标志就能保证自身不会迷失似的。”她将目光移向落地窗外的霓虹。

“可有兄弟姊妹?”

“没。”

目光移回我脸上。“我有个哥哥来着,哥哥的左臂就有块胎记,少见的心型,很特别,母亲很喜欢,我也是。哥哥人又帅,夏天穿无袖衫露出健美的臂膀和心型胎记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言情剧的主角。”

我也看着她的脸,她目光里有种令人琢磨的东西。

“从初中起哥哥就是女生倾慕的对象,哥哥练跳高,得过北京市比赛的名次,他练习的时候就总有女生在操场看台上窃窃私语,说看那个个子高挑左臂上有颗心的就是,还有人用望远镜。”

我抱起沙发上的垫子,低头想了一会儿那些女生的心情,我能想象,我仿佛在哪里对谁做过同样的事。

“高中就更夸张,一个情人节收到过四十多盒巧克力,几乎每天有人递情书。”

我又想池,她是这种故事的女生版主角。哪里都有这种光鲜照人的人。

“有个追了哥哥三年的女孩甚至在自己右臂纹了一个与哥哥胎记形状相似的心型,中间是花体字母T,哥哥名字的首字母,因此还被学校记了处分。”

我深吸一口气展开身体坐着。针刺进皮肤,女孩额头渗出的汗水,活脱日本电影《少女》中的场景。

女人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已经冷了,她不以为意。

“猜哥哥是怎样应对的?”女人轻轻摇晃咖啡杯,饶有兴致的扬起脸看我。

“不知道。”我想起池在各种男生间徘徊,经历各种情感,在我怀里像个风尘女子一般细数伤痛。男生版的女人的哥哥,会是什么反应呢?[/B]
 公主的醉眼 (2005-08-6 3:51: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B]“哥哥不是普通的人。”说完这话,女人像寻找什么似的又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夜景,她大概在为恰当表述而在脑海中辗转词句。我静静等待。

女人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一般微笑起来:“哥哥不为所动。”

“确切地说,哥哥从未倾心于任何一个女孩。”

“从未?”

“是的。理解起来有点困难,但是……这么说,哥哥是个对女人冷漠的动物,除了对我,其他的雌性,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包括母亲。”

我依然静静等待,女人的话没有完。

“哥哥的冷漠极为表面化。虽然如此,却又不是故意做成那样的。那种由衷的冷漠是刻意不来的。当然,哥哥礼貌又有教养,但冷漠这东西,到了一定程度就变得像是冰川上的裂缝,幽幽的透着寒意。哥哥就是这样在彬彬有礼的同时令人心冷,所以追她的女孩子,无论多么执著——就算是在胳膊上刺心的那个——也最终放弃了。”

“只是对女人如此,其他的地方,哥哥正常的一塌糊涂,朋友也不少。这样到了大学,更是麻烦一大堆。开始总会有女孩自认为可以令王子动心,结果可想而知,后来传开了,知趣的女生变得对他敬而远之,卑鄙一点的,因为报复而中伤,最后竟然有了哥哥是同性恋的谣言。”

“不可能么?”

女人深深地看着我,确认似的缓缓地说:“不可能的。哥哥没有性欲,无论对女人还是男人,这一点他对我从未隐瞒。”

女人中断句子,忽然仰起头,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了一会儿,而后再次望向我,那目光如同从高空飞下的麻雀一样落在我脸上。

“和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就谈性欲,你怕是会毫不犹豫的将我划入龌龊大人的行列了吧?”

我垂下头,感觉到自己的脸红。我用左手的拇指轻抚着右手背上那块胎记,我想起那个梦,我的人生从那个遥远的时刻便已被抛入超离世界的某个试管里。十七岁的女孩子?是的,这具十七岁的身体正在因为“性欲”一词而发窘,这张十七岁的面孔正在涨红,然而我的心,若无其事的坐在里面,或者遥远的别处。我介入人生这场大戏,我正在极力扮演十七岁的我。

“不会。”我抬起头,同样深深地看着女人“又不是生理卫生道貌岸然的老师。”

女人笑了,眼角细小的皱纹释然一般的显现出来“那倒是。”

她点燃第二支烟,深吸一口。“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我看过两片相关内容的论文,大约是‘原发型性冷淡’一类的名字,具体术语记不得了——你知道,医学名词总是给人以刁难的感觉——但问题在于,没有原因。”

“哥哥似乎是生来如此的。他就这一问题深刻思索过,没有答案。因为一切都不是刻意而为。没有受过这方面的刺激,身体也一切正常。只是对于女性,他好象个高高在上的圣人一样俯瞰这一群体,永远遥不可及。他对于女人是这样,女人对于他也是如此。”[/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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