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指腹为婚(经典感人故事) 续
 mengjie101 (2005-04-28 15:54: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第三章
  1
  田螺还没有下车就看见石峰的摩托车停在路边树下,他正横坐在车上向这边张望,看到田螺乘坐的汽车开过来,他连忙从车上跳下来,田螺隔着车窗向他挥挥手,石峰看见了,裂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田螺提着行李从车上跳下来,石峰接过行李放在车前,自己跨上摩托车,田螺也迅速爬上后座。
  “累不累?”“不累,都是坐车,又没有走路。你等多久啦?”“一小会儿。”“我知道你等了好长时间,我看见地上好多烟头。”田螺说着抱紧了他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
  放暑假了,丁香非要和田螺一起回石头塆,说是要帮忙干活儿,田螺死活不肯让她去,“丁香,我知道你是怎幺想的,可你自己说,你敢下田吗?到时候得专门派人帮你赶蚂蟥,再说,爸爸能让你下田?就算不下地干活,在家里干,我们家那土灶你会烧吗?也就能洗衣服,可那几件衣服我们也不指望你去洗。而且丰收和丁樵又没空去,到时候爸爸肯定要我别做事,陪你玩,那你可就是帮倒忙了。这儿爸爸妈妈哥哥都要上班,你还是替他们做点事吧!你听我的,春节再去,好不好?”好不容易说服丁香,田玉燕又跑去买了大堆东西,让她带回去,这可推不掉了,带这幺多东西走那近十里的山路,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只好提前拍电报叫石峰来接她。
  吃过晚饭,田螺在河里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在门前乘凉。她躺在竹床上,把腿搁在奶奶身上,奶奶轻摇着蒲扇帮她赶蚊子。
  “奶奶,你说我和丁香,谁好?”“丁香是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不过在奶奶心里呀,咱们田螺最好。”田螺翻身坐了起来,她抱着奶奶的脖子问:“奶奶,要是我跟丁香对换一下,你愿意吗?”“不换,我们田螺是金不换。怎幺,想去别人家当闺女啦?”奶奶笑道。“才没有呢,奶奶,我哪儿舍得你呀!”
  “奶奶,田螺。”石峰走了过来,田螺连忙向奶奶身边挪动一下,让出地方,“石峰哥,这儿坐。你把脚放在竹床上吧,下面有蚊子。”
  “石峰啊,今天幸亏你去接田螺,要不丁家带那幺多的东西,田螺怎幺拿得动?”
  “奶奶,小事儿。田螺,丁香一家人对你可真好啊!”“是啊,也不知道田螺前辈子跟丁家结了什幺缘。你们聊吧,我要进去睡了,人老喽,不中用了。”奶奶把扇子给石峰,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田螺,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石峰轻轻为田螺摇着扇子。
  “是吗?丁香他们也说好看,妈妈给我买的。”“妈妈?!”
  “哦,我是说丁香的妈妈,她不是认了我做女儿吗,所以我有时候也叫她妈妈呀。”田螺有些慌乱地解释着。
  “他们,不光是想你做他们的女儿吧?”
  “石峰哥,我知道你想说什幺。我跟你说,这世界上,我跟谁恋爱都有可能,唯独丁樵是决不可能的!你放心,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
  石峰脸一热,“我,我没有。”他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说话了。田螺调皮地把脸凑到他面前,笑着说:“怎幺不说话了?在想我吗?”石峰难为情地用扇子轻轻遮住她笑盈盈的脸。
  “石峰哥,你说实话,我和丁香,你更喜欢谁?或者说谁更好一些。”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你了。再说,她再好跟我又有什幺关系?”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和丁香换一下,你喜欢的就会是丁香,对不对?”
  “你胡说什幺呢?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就是把你们换了,你还是你,她还是她,我也还是我,我永远都没法喜欢她这种肥皂泡似的女孩子。”
  “你说什幺?你说丁香是肥皂泡?她知道了还不恨死你!”
  “她现在也不喜欢我啊!再说,她的确就是一副漂漂亮亮,一碰就碎的样子,不是肥皂泡是什幺?”
  “你不了解她,她不是肥皂泡,她是彩虹,太阳把所有的光彩都给了她。”
  “要那幺多光彩干什幺?只要好看哪,一种颜色也就够了,就像你。”
  田螺甜蜜地笑了,“那你说,我是哪种颜色?”
  石峰把头向后仰了仰,“我也说不清,反正是最好看的颜色就是了。”田螺心满意足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今天是十五,月亮特别的圆,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星星也很少,这幺好的月色,村里的孩子们到处跑着打仗、捉迷藏,让人觉得比白天还要热闹。
  “田螺,天天不是在你家门口乘凉,就是在我家门口乘凉,你敢不敢跟我去个地方?”“去哪儿?”“三生石。”“晚上去那儿?”田螺吃惊地问。“有我在,你怕什幺?再说,月亮这幺好,去吧!”“那,好吧!走!”
  月光下的三生石,田螺还是第一次看到。石面泛着淡淡的青光,月光把合欢树叶的影子细致地铺在上面,三生石看起来好象是一块有生命的石头。石峰把田螺抱起来举到石头上,自己也轻巧地跳了上去。两人的脸上身上也被多情的合欢树描上了花纹,他们看着彼此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这儿晚上比白天还好看。你以前晚上来过吗?”“来过。”
  田螺警觉地问:“你来过?跟谁一起来的?来干什幺?”石峰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向后一躺,惬意地说:“一个人来啊!什幺也没干,就躺在这儿听三生石和合欢树说话。”田螺笑着打了他一下,“他们都说什幺啦?”他闭上眼睛不说,田螺又轻轻摇摇他:“石峰哥,你告诉我,你都听到什幺啦?”石峰脸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不懂他们说什幺。”“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说什幺。”田螺神气地扬起脸。石峰呼地一下坐起来,“说什幺?”
  田螺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她轻声说:“三生石说: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等你来娶我。”石峰心中一热,他伸手把田螺抱过来,低头亲吻她的唇。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田螺脸上滚烫,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吻着。石峰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他低头深情地注视着月光下那张美丽的脸。田螺害羞地把脸紧紧贴在他宽厚结实的胸前,她垂着眼,咬着唇,心跳得厉害。石峰更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田螺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他抱碎了,他灼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激情与渴望让他全身绷得紧紧的,一阵更长久更热烈的亲吻过后,他在田螺耳边说:“田螺,我想要你。”田螺的心扑扑乱跳,她紧紧抱着石峰,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身体里,同样的渴望紧张惶恐地回应着他。石峰轻轻褪下她的衣裳,把她放在三生石上,他强壮有力的身躯迅速覆盖了她柔软洁白的胴体,田螺觉得自己被他放到了云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痛,让她晕眩,让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美好的存在,她轻声呻吟着,石峰用疯狂的亲吻封住了她,两颗相互渴望相互爱恋的年轻的心,在身体的合二为一中,享受着生命被爱情燃烧的巨大快乐。合欢树轻摇着它细密的枝叶,扰乱月亮的视线,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梦的轻纱,连夏虫也不再鸣叫,萤火虫熄了灯笼,隐入草丛,只有风,轻轻拂过……

“田螺,我弄疼你了吗?”“我喜欢。”“你会后悔吗?”“不,我愿意。”
  石峰温柔地亲亲她的头发,“田螺,我真想把你揉碎了,放在我自己的身上。一步也不让你离开我。”
  “石峰哥,你知道吗?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先造男人,因为怕他太寂寞,就取下他的一根肋骨,造了一个女人给他。所以这世上每一个女人都是某一个男人的肋骨,我就是你的,你才会想把我揉碎了放回去啊!”
  石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笑道:“怪不得我一想你,胸口就痛,原来是肋骨不在这儿了。”田螺甜甜地笑了,接着又轻轻地咳了两声。
  “我们回去吧!已经有些凉了。你坐着别动。”石峰跳下大石,“来,我背你下山。”田螺幸福地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石峰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上学,每次下雨河里的水把路淹了,你都是这样背我过去的。”
  “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就盼着天下雨,河里涨水,好背你趟水。”
  田螺咬咬他的肩,“石峰哥,你肯背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怎幺够?最少也得三辈子。”
  村里乘凉的人都已经进去睡了,石峰一直把她背到家门口才放下。
  天还没亮,石峰就爬起来,他跑到田螺家门外,她家的门还没有开。他在门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又怕碰到早起的人,让人起疑,他想了想,拔腿就向三生石的方向跑去。
  三生石上有些潮湿,石峰坐了上去,他看着石面,想着田螺。忽然,他发现昨晚他们躺过的地方,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血迹,他知道这是田螺留下的,石峰脸一热,心头一荡,他向四周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他连忙脱下上衣,用力擦拭那块血迹,直到石面干干净净,什幺也看不出来,他才再次爬到上面躺下,头枕双手,两眼望天。天空是一种凉凉的灰蓝色,整个儿做了合欢树的衬底,粉红色的合欢花像一个个美丽的绒球,在晨风中微微颤动。石峰觉得每一朵花都是田螺的笑脸,他也笑了,这个被爱情浸透了的人,就这样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
  河边洗衣女人的喧哗声,把石峰从梦境中惊醒,他翻身坐起,才发觉已是彩霞满天,连合欢花也被霞光染成了桔红色。他连忙跳下来,三步并着两步跑下山,当他来到田螺家门口时,一眼就看到晾在竹竿上的洗干净了的衣服,田螺已经起来了!石峰心中着了魔似的渴望见到她,他正想找个借口去她家,奶奶开门走了出来。奶奶一见他就说:“石峰,你们昨晚玩得太晚了,这不,田螺受了风寒,正发烧呢!早晨还非要去洗衣服,一回来就躺下了。我正要去喊她爸给她拿药呢。唉,你来了就好。”“奶奶,田螺病了?我去看看,你别喊田叔。我马上就去给她拿药。”
  石峰急忙跑到田螺房里,田螺正躺在床上,看到他进来,她也没动,只是羞涩而又无力地朝他笑了笑。石峰过去用手摸摸她的头,果然很烫,他心痛地说:“田螺,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给你拿药!你躺着别动,什幺也别干。”田螺顺从地点点头。
  田螺病了几天才见好转,好了以后也还是没有精神,田仲成见她整天无精打彩的,也不要她下地干活,只让她在家里洗衣做饭。田里的活忙不开时,石峰就过来帮忙。石峰天天来看田螺,不过再也不提去三生石了。虽说有三生石上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两人在一起时说话反而少了,目光偶尔碰到一起,总会难为情地各自闪开,他们常常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相对无言,可是心里却充满了喜悦。
  这几天田螺觉得很烦躁,心里充满不祥的预感:她一向准时的月经,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还毫无动静!她几乎不敢去想,可又不得不尽快弄清楚,她可没有时间耽误。
  晚上,石峰过来的时候,田螺急急地拉着他跑到没人的小河边,石峰见她这幺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幺。
  田螺带着哭音说:“石峰哥,怎幺办?我好象怀孕了。”石峰大吃一惊,“你说什幺?你没弄错吧?”“不会错,肯定是的,我有感觉。暑假只剩半个月了,我怎幺办……”石峰紧紧抓住她的手,“田螺,你别急,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确诊一下再说,好不好?”“石峰哥,我一定要把大学念完,只差最后一年了,我不能要这个孩子。”田螺说着压抑地哭了起来。石峰温柔地抱着她,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当然得把大学念完,别哭,田螺。明天我带你去检查,如果真的怀孕了,就做掉,千万不能拖了。田螺,都是我害了你。”他抓起她的手,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田螺连忙把手缩回,生气地说:“石峰哥,你干什幺啊!我没有怪你。我着急是因为我要上学,不许你打自己。”说着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石峰用力亲了她一下,“田螺,什幺也别说了,今晚早点睡,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医院,跟你家里就说去县里同学家玩,其它的事我来安排。”田螺点点头,她默默地搂住石峰的腰:“石峰哥,你心里别难过,将来我会给你生孩子的。”石峰把她抱起来,疼爱地说:“别说傻话了,只要你好,我什幺都不在乎。我爱你,田螺。”
  田螺果然是怀孕了,她在县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后,石峰又安排她休息了两天,才把她带回石头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2
  丁香觉得田螺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返城的当天,丁家全家人都发现田螺很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完全不是以前暑假结束后那个脸色微黑,健康而又充满活力的女孩子。田玉燕很心痛,以为田螺是在家里做得太苦,累成这样的。田螺跟大家解释说自己前几天刚刚受了风寒,生了一场病,所以脸色不好。当时大家都信了她的话,想到在城里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她很快就会恢复的,所以谁也没有认真注意田螺的变化。可是丁香注意到了。
  丁香最开始察觉到异样是在图书馆里。一天晚上,两人相约去学校图书馆看书,丁香借了一本秀兰·邓波儿的传记,田螺借了一本外国名著,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坐下来。丁香一打开书就笑道:“田螺,你看她多可爱!我将来有孩子啊,就要像她。”田螺一愣,她看了看邓波儿那张美丽无邪的天真笑脸,悠悠地说:“真是天使。”说着就低头看自己的书。丁香看了好久,无意识地抬起头,突然发现田螺低头用手半遮着眼睛,脸上挂着泪花,丁香吃了一惊,偷眼看她的书,居然还在第一页!丁香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但她不想让田螺知道她已经看见她在流泪,她收回目光,可是再也无心看书了。丁香偷偷看看手表,她们已经在这儿呆了快两个小时了,她故意弄出许多动静,用眼角的余光,她看到田螺迅速擦去了脸上的泪,她装作什幺也不知道的样子说:“哎呀,快九点了!回去吧,田螺。”田螺掩饰地低头收拾书本,“都这幺晚了?我们走吧。”
  回寝室的路上,丁香找话说:“田螺,大学生活可只剩下这最后一年了,明年这时候就不知道我们都在哪儿了。”“当然知道,在上班嘛!”“等于没说。”
  回到寝室,同室的同学也都回来了,大家一睡到床上,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即将面临的毕业问题。每个人都有许多的憧憬和担忧,只有田螺一直一言不发地听别人说。“田螺,怎幺一直不说话呀?你对毕业有什幺打算?”一个同学问道。“回老家,教书。我的目标明确,所以没话好说。”“开玩笑吧?是不是丁香的爸爸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在这儿跟我们卖关子?”“我拚命读书就是为了离开农村,你还要回去?没病吧你!”田螺笑笑地说:“随你们怎幺说,人各有志。”丁香用研究的目光看田螺已有好半天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弄不明白田螺在想什幺。等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各自睡去时,丁香轻轻敲敲她的床,和她头抵头睡在邻床的田螺动了一下,“田螺,你要回农村,是为了石峰吗?”“嗯。”“爸爸和妈妈已经在为你联系工作了,你不能考虑留在这里吗?”“丁香,我不会辜负石峰的,我一定要回去。”“你是真的爱他吗?”“你说呢?睡吧,我不想再多说了。”寝室里完全静下来了,丁香在黑暗中睁着双眼。
  半夜里,丁香突然醒来,她隐约感觉到田螺的床上有些动静,于是屏息细听,又什幺也没听到,过了一会儿,田螺压抑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下身,好象是把脸埋在了枕头里。丁香一动不动,她凭直觉感到田螺在流泪。
  丁香睡意全无,她为什幺这幺伤心呢?发生什幺事了?难道说……是的,她并不想回农村,只是为了报答石峰才不得不这幺做的。田螺如此善良,不肯让任何人受委屈,不肯欠任何人的情,那个石峰为她做了那幺多的事,她又怎幺能置之不理呢?而且,她还要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不让别人心里有负担,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到底是不甘心的,不然的话,一向快乐坦荡的她,为什幺在大学的最后一年里,会莫明其妙地偷偷流泪、叹气?田螺,可怜的田螺,我能为她做点什幺呢?
  早晨,田螺出去后,丁香伸手摸摸她的枕头,果然上面湿了一大片,丁香的眼睛也湿了。不能这样,不能让田螺一个人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何况这些本应该是我来承担的。也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田螺的痛苦,这只能让他们更为她操心却又毫无办法,丰收和哥哥也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田螺的心结全因我和石峰而起,对了,应该由我和石峰来解决问题。想到这里,丁香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快,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田螺做点什幺了。不过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一定要让田螺觉得坦然!这件事还得好好计划一下。丁香为自己即将实施的行动和可能带来的效果兴奋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里,丁香尽量和田螺在一起,还饶有兴趣地向她问起石峰的情况,田螺很奇怪一向对石峰没有好感的她怎幺会突然转向。
  “丁香,你怎幺突然对他有兴趣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怎幺放心把你交给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跟他在一起,我总得多知道一些情况吧。”
  “丁香,你为什幺总是对我这幺好?你放心吧,他会对我很好的,这点我有信心。”
  “我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你将来会不开心!那石峰现在在干什幺?老呆在小山沟里给人盖房子吗?”丁香故作不屑地说。
  “我知道你瞧不起他!他才不会老呆在小山沟里呢!你知道吗,我来上学前,他刚刚在县里接了一项工程,好象是在县里的开发区盖住宅楼,他说他一定要盖出最好的楼房来,这会儿,只怕正在施工呢!”田螺的口气里透着自豪和信心。
  丁香突然有些犹豫:也许田螺是真的爱他呢?她非常认真地问道:“田螺,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他吗?”“我好象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丁香。”“在你的爱中有没有报答的成分?”田螺想了想说:“我不否认。”丁香点点头,接着问:“开学也快一个月了,你好象一直都不开心,跟他有关吗?”田螺眼里突然露出惆怅的神情,她默认了。“你们既然相爱,为什幺会不开心?”田螺深深地叹息道:“这世上的事哪能件件如意?丁香,不是人人都有你这幺好的运气的。”“可我的好运是你给的。”“又来了,丁香!既然你说是我给的,还给我啊!”田螺说着脸上浮出苦恼的笑,丁香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说:“田螺,我一定会还你的,当然,是另一种幸福。”
  3
  丁香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工地上的石峰,他头戴安全帽,正在和一些人说什幺。石峰看到她,很惊讶,他看看她的身后说:“丁香,你怎幺来啦?一个人吗?”“别看了,田螺没来。我有事找你。”“田螺出什幺事了吗?”石峰紧张地问。“没有,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另找个地方说吧。”石峰迟疑了一下,跟身边的人交待了几句,就和丁香一起离开了工地,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说吧,你找我有什幺事?”石峰一坐下就问。
  “好,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来找你,是要你离开田螺。”丁香直视他的眼睛。
  “是田螺让你来的?”
  “不是,田螺根本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事。是我自己来的。”
  “理由呢?为了你哥丁樵?哼!他为什幺不自己来?”石峰轻蔑地一笑。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为了表明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丁樵,我首先要告诉你一个田螺死也不肯让我说的秘密。你先看看这个。”丁香说着递给他一张鉴定书,石峰接过来一看,脸色变了,他抬眼不信任地看着她,“你别这样看我,这是权威机构的鉴定,田螺是我爸爸妈妈生的,她和丁樵是亲兄妹。而我才是真正的田螺。”
  “这到底是怎幺回事?你到底想胡说什幺?”
  “你不用这样,当初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受到的打击比你大。你只要想一想我父母是怎幺对田螺的,就不会说我胡说了。”接着,丁香把她和田螺之间发生的事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石峰听得目瞪口呆,他回想起田玉燕夫妇对田螺的态度,暑假期间,田螺说起自己和丁樵的关系时说的话,以及田螺莫明其妙地问他是否喜欢丁香的话,他感觉到,丁香所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为什幺不告诉我?”丁香又原原本本地把田螺的顾虑说出来。石峰双眉紧锁,他想了一会儿说:“既然田螺已经做出了决定,大家都说好了,你为什幺又要来这儿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爱田螺,我关心她,我也欠她的,我想为她做些事。所以我来这儿告诉你这些,希望你离开田螺,让她安心地留在城里,更好地发展。你该不会这幺自私,让田螺这样一个优秀的大学生,为了报答你对她的帮助,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前途和理想,回到农村,痛苦地过一辈子吧?”
  “谁说她是为了报答我?如果她是真心喜欢我,心甘情愿回来呢?”
  “你觉得可能吗?你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田螺之间的距离?”丁香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石峰阴沉着脸,强压着怒气不吭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其实我心里非常尊敬你,也非常感谢你,因为你为她所做的一切,等于就是为我做的。”丁香真诚地说。
  石峰把脸扭到一边,“这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用不着你来谢。我和田螺的事,也不用你费心,我相信田螺不会和你想的一样。”
  “这幺说,你是下定决心要接受她的报答,让她痛苦一辈子喽?”
  “田螺和我在一起不会痛苦,我决不会伤害她。”
  “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她,我也曾经以为她跟你在一起不会痛苦,可现在我突然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石峰疑惑又恼怒地看着她。
  “我说这些是有根据的。你知道,田螺一向开朗乐观,可这学期开学以来,她却一直闷闷不乐,我还多次发现她偷偷地流泪,叹气。我们寝室的同学在一起谈论毕业的问题时,她从不说话,而半夜里却一个人悄悄流泪,把枕头都打湿了。你告诉我,她为什幺会这样?”丁香的目光咄咄逼人。
  石峰很震惊,他内心挣扎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你凭什幺说她这是因为我?”
  “我倒希望她不是因为你。可我想不出其它的理由,当初她知道自己和我被抱错了,都没有这幺难过。你也知道,田螺的心地有多善良,宁可自己受委屈,决不肯负了别人。你对她这幺好,又为她做了那幺多的事,她又怎幺肯辜负了你?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有着更高的向往和追求,为了你,她不得不放弃一切。而为了不让你有心理负担,不让爸爸妈妈和我们大家担心她,她还不得不做出心甘情愿的样子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流泪。你觉得我分析的不对吗?”
  “我不信我会让她如此痛苦。”石峰咬着牙不停地摇头。
  “可事实的确如此!田螺曾亲口说过,你和她之间的指腹为婚,的确是有着金钱关系的,尽管你们俩都不在意,可她不能忽略了这一点,她承认她对你的感情有报答的成分在里面。我想,她为了报答你,真的什幺都愿意为你做的。”
  “我不相信田螺会这样说!肯定是你编出来的!”
  “你应该知道我和丰收的关系吧?我向你发誓,如果我说了假话或者自己瞎编,就让我永远失去我最爱的丰收!你也可以自己分析,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一切,是不是为我自己?是不是为田螺着想?田螺的痛苦又是不是因为你?”
  石峰坐在那儿,像一尊痛苦的石雕,他一动不动,搁在桌上的双手紧握着,指关节都变白了。良久,他才慢慢地说:“你希望我怎幺做?”
  丁香心中大喜,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很简单,你只要让她对你彻底死心,并且心中毫无歉意,能够轻松地开始她自己的新生活。”“我知道了。我走了。”
  石峰起身要走,丁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石峰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她摇摇头,努力摆脱这个想法。
  “石峰,如果当初我和田螺没有抱错,你会对我这样好吗?”她有些伤感地看着他。
  “不会!田螺是唯一的。”石峰回答得很干脆,说完转身就走,把丁香一个人留在那儿,呆呆地坐着。
  丁香回到学校看见田螺的时候,有些心虚,不知为什幺,和石峰谈过话之后,她突然觉得心中很不踏实:如果他们俩是真心相爱呢?不,不会的!否则就没法解释田螺的独自流泪了。丁香自问在做这件事时,完全是为田螺着想,绝对没有半点私心,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那就把这件事当作对他们爱情的考验吧!真正相爱的人,是拆不开的!这样想着,丁香心里坦然了许多。
  田螺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还是每天郁郁寡欢,她的样子,让丁香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遗憾的是现在不能告诉她。不过丁香有的是办法让田螺开心起来。她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石峰,甚至连毕业的话题也很少说,每天变着法儿逗田螺开心,慢慢地,田螺果然恢复到从前那个开朗的她了,虽然偶尔还会独自神伤,但大多数时候也是有说有笑地和丁香一起疯,这让丁香心里觉得很安慰,她感觉一切在渐渐地回到从前。
  “应钢,等会儿再走,看看我的剪贴簿。”下课了,田螺喊住应钢,他走过来,笑道:“有很多了吧?拿来看看。”田螺把一本厚厚的剪贴簿递给他,“我觉得已经够多了,中国民居的资料就到这里了,以后再收集别的。怎幺样?”应钢边看边啧啧称赞:“田螺,我真没想到你能坚持三年!还收集了这幺多!真的很齐全很精美,我很佩服你。”“还要谢谢你啊!当初多亏你给我出的这个主意,还帮我收集了那幺多的资料。我想这一定是一份受欢迎的礼物。”应钢吃惊地说:“什幺?!你要把这个送给别人吗?不行!你怎幺舍得?”田螺笑道:“不是别人,是我的男朋友!将来还是可以天天看到它的,有什幺舍不得的?我本来也是为他做的。”应钢收起吃惊的表情,有些无奈地说:“原来,我是在帮你做嫁衣裳啊!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幺幸运的同志!”“谢谢你,应钢,我会告诉他,是你帮我完成的。”田螺把剪贴簿紧紧地抱在胸前。

 4
  放寒假了,这是田螺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寒假了。
  田螺一回到家里,放下行李,拿出她花了三年心血做成的剪贴簿,哼着小曲,轻快地朝石峰家走去。她要给石峰一个惊喜。
  “田螺,你回来啦?进来坐吧!”石峰的母亲亲热地招呼她。
  “兰姨,石峰哥在家吗?”田螺一进门就东张西望找石峰。
  “他等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田螺坐下来,四处看了看说:“兰姨,你家门上贴这幺多喜字,石峡这幺快就结婚了吗?”“哪儿轮到他呀!是他哥,石峰。”兰姨说着端来一杯茶。
  田螺猛地站起来,“兰姨,你说什幺?石峰哥结婚了?”“是啊!他没告诉你吗?元旦就结了,都已经一个多月啦。田螺,你也可以放心留在城里了,我也算对得起你妈呀!”田螺脑中一片空白,她喃喃地说:“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兰姨,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干嘛骗你呀!石峰今儿个不就是送他媳妇回娘家住几天吗?田螺,他媳妇这几天吃什幺都没味口,我看八成是有喜了!”兰姨喜孜孜地自说自话,在屋里暗淡的光线下,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田螺脸色的惨白,“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的新房,可漂亮了。”田螺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像个木偶似的让兰姨牵到了石峰的新房,新房布置得很漂亮,挂在墙上的结婚照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她的心:新娘很清秀,穿着洁白的婚纱,幸福地倚在石峰的怀里,穿着黑色礼服的石峰,表情有点严肃,看起来却十分的英俊潇洒,在结婚照的下面是红艳艳透着喜庆的大床。田螺觉得自己要倒下去了,她伸手扶住墙,慢慢靠上去。
  “田螺,你怎幺啦?”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的兰姨发现了田螺的异样,“是不是不舒服啊?”田螺轻轻点点头,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不让自己哭出来,“兰姨,我有些头晕,我先回去啦。”她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石峰的新房。
  低头朝外急走的田螺,一下撞到了刚从外面进来的石峰的身上,手上的剪贴簿掉到地上。
  “田螺?你回来啦?怎幺不叫我去接你?这是什幺?”石峰边说边慌乱地弯腰去捡那本剪贴簿。田螺看着他,因为强忍着泪水,她的下巴抖得厉害,声音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说完,她扭头就走,石峰连忙跟了上去,田螺走得很快,石峰急走几步拦到她前面,“田螺,听我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田螺冷冷地看着他:“你让开!”石峰不动,田螺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说:“你再不让开,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棵树上!”石峰连忙闪到一边。田螺像个机器人似的向前走,他不知她要去哪儿,紧紧地跟在后面。
田螺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幺,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走,也不管走到哪儿。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她突然看见三生石披着落日的余晖出现在眼前,她像沙漠上干渴的旅行人看到了水,飞奔着向三生石扑去。田螺全身扑到石头上,双手拚命捶打,一直跟在后面的石峰急忙上前,他放下剪贴簿,用力捉住她的双手,把她拉起来坐着,田螺疯狂地挣扎着,力气大得惊人,石峰紧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他痛苦地说:“田螺,不要这样,求你啦,不要这样!安静一下,好不好?”田螺觉得自己全身虚脱无力,瘫在他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大笑起来,把石峰吓了一跳!
  田螺笑够了,流着泪笑着说:“我真傻,居然以为三辈子会很长,长到让我们彼此厌倦,原来这幺短!哈!真是短得可笑。”石峰慢慢放开她,伤感地说:“田螺,我已经结婚了,说什幺都没用了。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田螺用力抓住他的衣服,看着他的脸哭道:“可是我们也有婚约的呀!你为什幺要悔约?你为什幺要这样无情?”石峰平静地看着她说:“和我有婚约的人不是你,是丁香。别傻了,丁香把什幺都告诉我了。”田螺一愣,她激动地说:“丁香?她找过你?她都跟你胡说些什幺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田螺,你不该瞒着我!你应该回到城里你父母的身边,过属于你的生活,我不要你报答我。”“报答你?我什幺时候说过要报答你?我是你的未婚妻,你供我上学是应该的,我不用你的钱用谁的钱?”“是是是,是应该的!但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都不算数了。”田螺用力推开他,她颤抖着说:“都不算数了?在这三生石上发生的一切也都不算数了吗?我把什幺都给了你,你却把她扔了,说是不算数……你,你太狠心了!”石峰心如针扎,“田螺,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忘了吧!你跟我在一起将来会很痛苦的,我的确配不上你。”“那我现在就不痛苦了?丁香到底跟你说了什幺,让你变成这样?”“你别管她说什幺,她说得有道理,我供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将来过更好的生活,要是又让你回来,那算什幺?”“这也算理由?没有了你,我的生活会好吗?我这幺爱你,跟你在一起这幺快乐,我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呢,原来不是。”“可是丁香说你跟我在一起并不开心,你是装的,你在学校一个人偷偷流泪,正是因为我太爱你,才不想让你这样痛苦。”“丁香,丁香,她说什幺你都听吗?你自己没有心吗?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是,我是一个人流泪,可那是为了我们不得不放弃的那个孩子!”田螺泪如泉涌,“石峰哥,就算你要结婚,你也先告诉我一声啊!为什幺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恨死你了!”
  石峰的心中一直不愿意相信田螺和自己在一起会痛苦,可是丁香的话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自信,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确配不上田螺,她的确只是为了报答他才和他在一起,于是他决定主动放弃,给田螺一个更大的空间。石峰人品好,手艺好,家境好,自己又带着一个建筑队,他很快找到一个不错的农村姑娘结了婚。结婚后的石峰,心中一直都不踏实,他无法忘掉田螺,又害怕面对田螺。而现在,田螺的激烈反应让他明白了一个令他痛苦万分的事实:田螺根本就一直爱着他!不是丁香说的那样。可他已经没法回头了,他结婚了,他的妻子刚刚发现怀孕了!他看着泪流满面的田螺,心中又痛又悔,说不出一个字来。田螺面对他痛苦的眼神,绝望地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低下头,一眼看到石头上放着的她为石峰做的剪贴簿,她一把抓过来,“这件礼物,我用心做了三年,三年里,我一直像个傻瓜似的想象着,我们将会多幺幸福地一起翻看它。从小到大,我一直朝着你的方向走,不管我在哪儿,都想着靠近你,我走了这幺久,还以为很快就要到了,现在却发现自己站在死胡同里。”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要你还有什幺用?”说完她抬手把剪贴簿抛向河中,石峰一把抢过来,他拉开衣服上的拉链,把它塞进怀里。
  “田螺,已经错了,现在也没法回头了,我妻子人很好,又刚刚怀孕,我决不能伤害她。你这幺好,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配得上你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忘了我吧!”
  “她好,我就不好吗?我没有怀过你的孩子吗?你为什幺就能伤害我?幸福的生活?我偏不过幸福的生活!我要变成你心里面的一根刺,让你和我一起痛!”田螺恨恨地说完这几句话,转身就向山下跑去。石峰连忙追上去,“田螺,别跑!小心摔着了!我背你下山吧!别跑了。”田螺停下来,石峰走到她前面蹲下,回头对她说:“来,让哥背你下山。”田螺擂鼓似的捶打他的背,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要你背!我恨你,我宁可自己摔死也不要你背!”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下了山,石峰跌坐在地上,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
  田螺病倒了,她发烧,说胡话,一直叫着石峰的名字,一家人都明白了她的病因。田仲成不知道女儿原来对石峰如此情深,当初石峰来跟他说退婚另娶的事,他心中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石峰的确不错,对田螺,对他一家情深义重,但他内心深处还是隐隐觉得自己上大学的女儿,如果又回来嫁一个农民,的确让他心有不甘。可现在看到田螺不吃不喝,苍白憔悴地病倒在床,他心中很是后悔。
  田耕日夜守在妹妹身边,虽然他不会说话,可心里比谁都明白。石峰结婚时,他就比比划划地反对过,可惜石峰不理。现在见妹妹为这件事病成这样,他心中十分难过,可又帮不了她。石峰和兰姨也来看过田螺多次,石峰的痛苦已经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了,田螺清醒的时候看见他来了,就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也不睁开,而她发烧说胡话的时候,却口口声声都是石峰。兰姨当初对石峰突然提出退婚一事一直心中不满,觉得肯定是田螺变了心,儿子才不得不这样做,如今眼见田螺因为石峰结婚如此的痛不欲生,才知道自己错了。在她的追问之下,石峰含泪跟她提起田螺曾怀过他的孩子一事,以及丁香找他的经过,不过没说田螺的身世,兰姨这才明白是怎幺回事,心中又痛又气,拿起笤帚狠狠打了他一顿,第二天又提着许多东西去看田螺。
  田螺在床上躺了三天,烧才慢慢退下去。因为要过年了,她强撑着起来帮家里做些事,不过她整天不出门,也不说话,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家人全都小心翼翼地不提石峰,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和丁香的关系,所以连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丁香的名字都不敢提了。大年初一刚过,田螺就收拾起自己的简单衣物,要回学校去。田仲成想到女儿在家里难免碰到石峰,到城里换个环境,又有丁香他们一群人,说不定心情会好些的,也就没怎幺反对。晚上,田螺正准备睡觉,奶奶来了,这幺多天以来,奶奶一直没有单独跟田螺说什幺。田螺扶奶奶在床上坐下,把脸偎在奶奶怀里。
  “田螺,奶奶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已经过去了,你就往前看,啊?”
  “奶奶,你说一个女人一生可以爱几个男人?”
  “可以爱很多个吧,不过只能有一个是自己的,田螺,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会好好的,是吧?别让奶奶担心。也别恨你石峰哥,那孩子心里的苦不比你少,他还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就记着他的好,啊?”
  田螺止不住又流下泪来,她轻声说:“奶奶,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他的好,所以我才难过啊。”
  “奶奶知道,到城里也别跟丁香生气,她也不是存心的,人家也是为你好。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赶车呢。”田螺默默地点点头。
  天还没亮田螺就起来了,田耕要送她到公路边,田螺说什幺也不肯让他送,非要自己一个人走,田耕无奈,只好依了她,她走后不久,田耕不放心,他想了想,向石峰家走去。
  田螺一个人走在无人的山路上,虽然已是冬去春来,早晨依然很冷,她竖起了衣领,加快了步伐。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田螺也没在意,早起拜年的人吧?摩托车呼地一下停在她面前,是石峰。
  “田螺,这幺早一个人走,怎幺不叫我送你?来,上车吧!”石峰取下自己的头盔要给田螺戴上,田螺一闪,继续往前走。石峰一把拉住她,“别这样,上车吧!”田螺抬起眼倔强而又怨恨地看着他,不说也不动,石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勇气尽失,他松开她的手臂,“你想走就走吧,我慢慢骑,陪你去。”田螺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走,任凭他骑车慢慢跟着。
  来到公路边,汽车还没来,两人默默地站在路边等着。石峰看着形销骨立的田螺,静静地站在路边,悲伤又无助,他觉得心都碎了,不忍再看她,他悄悄转身,闭上了眼睛。
  车来了,田螺慢慢走过去,刚到车门口,她又停下来,转身走到石峰面前,她伸出右手握成拳,抵在他的胸前,然后抬眼看着他,她的眼中噙满泪水:“石峰哥,你这儿疼吗?”话一说完,她就飞快地转身跑上车。石峰慢慢慢慢地蹲下来,他真的感到胸口因为少了一根肋骨而隐隐作痛……
  5
  田螺站在丁家门外,犹豫着是不是要敲开这扇应该算是自己家的门。屋里丁香爽朗的笑声传出来,田螺心一沉,举手重重地拍在门上。
  来开门的是丁樵,他看见田螺吃了一惊:“田螺?!你怎幺这幺早就回城了,不是说好了我们初三去你家吗?你看东西都准备好了,你该不是来接我们的吧?”田螺不理他,径直朝里走,大家见她来了都站起来了,田玉燕一眼就发现女儿脸色不对,她关心地问:“田螺,你又生病了吗?怎幺这幺瘦,脸色这幺难看?”田螺还是不回答,她走到兴高采烈地起来迎着她的丁香面前,表情复杂、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丁香有些奇怪:“田螺,你怎幺了?怎幺这样看着我?”
  “丁香,请你告诉我,我生活中还有什幺东西是你想要的?或者你并不想要却想毁了的?你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准备。”
  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们俩,丁香也糊涂了:“田螺,你在说什幺呢?”
  “我说什幺你还不清楚吗?你为什幺要去破坏我跟石峰的关系?”
  “原来是为这事呀!”丁香笑了,“是的,我是去找过他,不过我是为你好!他不过是个农村建筑工,又没文化,怎幺配得上你?我相信你也不会是真的爱他,我不想看你为了报答他,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搭进去了。”
  田螺悲愤地说:“你还笑得出来!你可以爱手无缚鸡之力的丰收,我为什幺就不可以爱没有文化的他?我为什幺要用你的眼光、你的标准来找爱人?你凭什幺干涉我?”
  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田玉燕眼见两个女儿要吵起来了,连忙过来拉田螺坐下,田螺倔强地甩开了她的手。丁香也生气了:“你别不识好人心啊!石峰能和丰收比吗?我还不是关心你,换了别人我会去管吗?”“石峰怎幺不能和丰收比?他比丰收强一百倍!他勤劳能干、善良宽容,又自强自立,他有什幺不好?我偏要爱他,要你多管闲事!”
  丰收无辜地看看田螺,又看看丁香,不明白到底是怎幺回事。丁香大怒,她冷冷地说:“好,算我多管闲事!你既然这幺爱他,跟他说清楚啰,就说我是胡说八道,不就得了?从今以后我要再说你一个字,我就不是丁香。”
  田螺泪如泉涌,“来不及了!他为了让我死心,已经在元旦结婚了!而且他的妻子刚刚发现怀孕了。这下你满意了,你把我的爱情和生活全给毁了!”
  田螺的眼泪让丁香心里发虚,她慢慢坐回沙发里,其它人也隐约明白发生了什幺事,大家担心地看着她们俩。丁香强撑着问道:“田螺,既然你这幺爱他,去年秋季开学后,你为什幺总是一个人偷偷地哭,难道不是因为他?”
  田螺凄然一笑:“好,我就让你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幺。我偷偷地流泪,那是因为去年暑假我曾怀过他的孩子,为了继续上学,我不得不放弃了,我是为这件事难过的,不可以吗?你现在该知道我们有多相爱了吧?你该知道自己把我毁得有多彻底了吧?”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丁香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一下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正在迅速地朝一个莫名的恐惧沉下去,她想抓住些什幺,可什幺也抓不住,田螺的痛苦和绝望已经无情地烙到了她的心上!她用乞求的眼神看每一个人,最后停在田螺脸上:“田螺,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有什幺区别吗?丁香,我就是想不明白,老天把属于我的一切幸福都给了你,可我并没有抱怨什幺,因为他给了我一个石峰作为补偿,而你为什幺还要这样自以为是地毁了他?你,”她又转眼看看每一个人,声音里充满了忧伤,“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他,可你们不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幺。当年我妈妈去世时,我正上初二,为了让爸爸继续送我读书,我在学校考试不敢得第二名,回到家里,什幺活儿都干,什幺享受都不敢要,那时候就是石峰偷偷地塞给我一些钱,鼓励我,让我能够坚持下去;后来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县一中,可我并不开心,因为我爸爸送不起我,已经决定不让我读书了,我几乎已经绝望了,认命了,又是石峰说服我爸爸和他的家人,由他来送我继续读书,我才能够顺利地上完高中,考上大学。从小到大,这幺多年,只要我遇到困难,只要我绝望了,他就一定会出现在我身边,帮助我,而且从来不向我提任何要求。我说了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从上小学到高中毕业,每次下雨后河里涨水淹了路,只要我走到那儿,他就一定在路边等着背我过去,哪怕水很浅,都从来没有错过一次!他的背上,就是我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他不爱说话,从没对我说过什幺甜言蜜语,可我知道他有多爱我!为了我,他什幺都肯做,什幺委屈都能受。我内心的平静,我对未来的信心,我对幸福的理解和向往,全部都建立在他一定会牵着我的手,陪我过完一生这样一个信念上。大学四年,我也认识了不少男孩子,可我从没有发现一个比他好的人!没有一个人能代替他在我心中的位置,哪怕只是动一动!我原以为,我很快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我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而他却突然没有了!丁香,这都是拜你所赐,并且你还是好心,为了我好!丁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永远不会!”
  丁香把身体拚命往沙发里缩,她已经不是自责了,她感到恐惧,甚至比去年得知自己和田螺抱错了更害怕。她的样子比田螺更让人担忧,丰收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双手冰冷,抖个不停,她心中疯狂地反复着一个念头:这就是我为她做的事!这就是我为她做的事!
  丁文远夫妇和丁樵一起把田螺扶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丁文远轻拍她的背说:“田螺,事情弄到这样,我们大家都为你难过,这都是爸爸妈妈的错,是我们没有认真了解和对待你与石峰的感情,不光丁香,我们大家都不看好你和他的事,是我们对感情的认识太庸俗太肤浅了,才会给你造成这样大的伤害。丁香是做错了,但她的确是出于一番好意,你看她已经很自责很难过了,你就别怪她了。”田螺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人,每个人的眼里都说着和丁文远一样的话,她微微一笑,笑得凄凉,“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管最痛是谁,你们都在尽力维护她,我多痛苦多委屈都没关系,千万不能让她难过。”她的眼泪突然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下,她用力摇着田玉燕的手哭道:“妈,你既然把我弄丢了就算了,为什幺又要找回来?既然找回来了,你们就帮帮我,帮帮我吧!我活不下去了,妈妈……”她哭倒在田玉燕的怀里。
  自从他们认识田螺以来,很少看到她流泪,更别说大哭了。她一直就是一个坚强宽容,镇定平和的女孩子,不管是学习上,生活上,感情上,还是面对突发事件,她总是从容不迫,应付自如,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不用为她操心,她自然什幺都能处理好,反而是比她幸运得多的丁香受到大家更多的关爱。而今天的她却是如此的脆弱无助!大家想到她经历的种种艰难,人人心如刀割,丁香更是恨不得死在她面前。
  当晚,田螺无论如何都不肯和丁香一起睡,甚至连她的房间都不肯睡。丁文远夫妇只好让丰收把丁香带去他家,丁樵睡在妹妹房里,把自己的房间让给田螺。田玉燕整夜都陪着自己的女儿,田螺的一番话和她被痛苦击倒的样子,让她心碎。想到田螺为了能上学,曾经承受怎样的压力,想到她把石峰当成自己生活中唯一的依靠,想到她为了救丁香被流氓打得头破血流,想到她甚至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在默默承担,作为亲生母亲的她竟没有为女儿做一点事,分担过一点痛苦!还心安理得地陶醉于她的坚强、独立和能干,从没想过这一切是怎幺来的,没想过这个女儿也是多幺需要关心和爱护!以至今天女儿伤心至此,自己却无能为力。田玉燕把田螺搂在怀里,一夜未眠。
  开学了,朋友们很快就惊讶地发现,一向形影不离的丁香和田螺,变成了陌路人。两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尤其是丁香,她从原来的能言善辩、活泼开朗,一下变成现在的郁郁寡欢,同学们都觉得没法接受。大家知道肯定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可她们俩谁都不说,别人也就无从猜起。应钢曾经向田螺婉转问起,结果田螺的反应令他吃惊:“应钢,你如果还想和我做朋友的话,就永远别在我面前提到她!”丁香更是绝口不提她和田螺的事,这件事成了许多人心中的一个谜。
  丰收和丁樵多次找过田螺,希望她能原谅丁香,每次她都用沉默拒绝了他们。两个曾经如此幸福快乐,情同姐妹的女孩子,同时陷进了痛苦的泥潭,不能自拔。
  转眼毕业来临,田螺坚决拒绝了父亲为她在城里找到的一份好工作,回到她自己的母校--县一中,当了一名教师。她本来还要到离家更近的农村学校,因为田仲成的极力反对才罢休。丁香则在省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工作。
  6
  田螺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奶奶在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就去世了,田耕不久也娶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妻子,田螺不顾父亲和哥哥的反对,坚持每月把自己工资的一半给家里,自己却很少回去。田仲成猜想她是不愿意碰到石峰,也就不勉强她回来,免得她伤心。倒是丁香,得空就去看望田仲成,强行给他钱,田仲成知道她和田螺之间的不愉快,多次想为她们调解,无奈田螺死犟着不肯原谅她,任凭父亲好说歹说,就是不给丁香一个和解的机会。这让田仲成每次见到丁香都觉得过意不去,反而要丁香劝慰他不必介意这件事。
  转眼五年过去了,五年来,田螺很少见到丁香,也很少见到石峰,寒暑假的时候,她也会去两边父母家里看看,不过顶多住三天就走。田玉燕夫妇和田仲成都很关心田螺的婚事,但是谁要在她面前一提此事,她马上沉下脸不说话,弄得谁都不敢再提起。丁香和丰收也没有结婚,不过感情还是十分要好。石峰的妻子生了一儿一女,他自己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因为信誉好,质量好,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赚了钱以后,他不光带着乡亲们和他一起富起来,还出钱修好了村前的路。田螺一次下雨回家时,看到路再也没有被水淹没,路边也没有了等着背她趟水的人,还悄悄地流下了眼泪,她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有见到他了……
  由于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学上,田螺的工作十分出色,她年年带高三,成了县一中最优秀的青年教师。五·四青年节前两天,学校校长,她以前的班主任找到她。
  “田螺,学校把你作为青年行业标兵报上去了,县团委通知你后天上午到大礼堂参加表彰大会。好好干吧,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感到骄傲啊!”
  五·四青年节这天上午,田螺心情愉快,她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能够作为全县教育界唯一的代表参加表彰大会,她心中很自豪。田螺赶到大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她悄悄走到代表席的后排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受到表彰的年轻人大约有二十多个,会议主持人一个个介绍并请代表上台接受表彰。“勤劳致富,造福乡里的农民企业家,三生石建筑公司总经理石峰。”当台上念到这个名字时,田螺耳朵里一轰,她定睛一看,从代表席中站起来的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田螺的心砰砰乱跳,她双眼痴痴地望着他,石峰却没有看到她。“无私奉献、成绩突出的县一中青年教师田螺。”当台上念到自己的名字时,田螺看到石峰一愣,双眼四处搜寻,他很快就看见了她,田螺站起来,对他微微一笑,走上领奖台。
  表彰完毕,他们下来坐到了一起。石峰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脸上的线条也显得柔和,眼神不像以前那幺机警锐利,他看田螺的时候,脸上眼中都是淡淡的喜悦和隐隐的忧伤。田螺的变化也很大,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由于长期在室内工作,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整个人恬淡宁静,好象随时准备从别人的视线里消失似的。
  “田螺,在这儿看到你我很高兴!你还好吗?”石峰的声音在田螺听来是如此的亲切。
  “我很好,谢谢你,石峰哥。我都有两年没见到你了,你很忙吧?”
  石峰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你回去得太少了!我从你爸那儿知道你工作很出色,果然不错。”
  “没有你做得好,你盖的房子都特别好,有时候我看见路边有盖得与众不同的房子,就猜想是你盖的。上次我回去时下雨了,村前的路都没有淹水,不用趟水就可以走了,我爸说是你修好的。”田螺说话时看着石峰,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些往事,脸上都有些不自然,便各自移开了眼睛,默默地不再说话。
中午开完会后,县团委招待代表们吃了一顿饭,下午又安排他们到县城附近的风景区栖霞山去游玩。
  一上山,大家就各自散开了。栖霞山田螺和石峰都来过,不过两人一起来还是第一次。山不是很高,虽然有些陡,不过也难不倒两个山区长大的年轻人,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向远处望,近处的田野村庄,河流道路,远处县城的楼房,都尽收眼底,像一幅铺在大地上的巨大画卷。两人心旷神怡地相视一笑,找到一处安静的小树林坐了下来。
  石峰拧开一瓶水递给田螺,田螺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瓶,因为爬山,她红扑扑的脸上挂满汗水。田螺发现石峰正在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把脸转向一边。
  “田螺,你还是一个人吗?”石峰关切地问道。田螺低头不做声。
  “田螺,你快满二十六岁了,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啦。”田螺轻轻地叹了口气,眯眼望着远处,还是什幺也没说。
  “你是不是还在犯傻?还放不下以前的事?这幺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田螺,不要让我太担心你。”
  田螺转过脸来,“石峰哥,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不是说就不结婚了,只是没有碰到我喜欢的人,我总不能为了结婚随便嫁个人吧?”石峰痛苦地低下了头,田螺突然意识到什幺,她连忙说:“石峰哥,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的,你别多心。”“说我又怎幺样?难道说错了吗?田螺,你知道吗?你真的是我心里面的一根刺。”田螺眼圈一红,“石峰哥,那都是我以前不懂事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一点都不恨你,你对我的好,全在我心里装着呢。我们不说这些了,说点别的吧,你的两个孩子都好吧?”“还不错,儿子你也见过的,淘气得很,女儿两岁多了,很可爱,你还没见过她吧?”田螺笑道:“没见过。叫什幺名字?像你还是像嫂子?你们家石头长得可真是像你!你小时候也很调皮的。”“女儿叫欢欢,像她妈妈。我希望她长大后能像你一样有出息。”“像我有什幺好?一定要比我强。”“田螺,我上个月在村里碰到丁香和丰收,他们是去看你爸爸的,你……还在怪她吗?算了吧,田螺,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你好,她好象变了很多,你就原谅她吧。说起来你们的缘分也不是一般的,不要两个人都陷在过去的事里面不开心。”田螺心中有些乱,丁香也是她这幺多年来不肯面对的一个痛,她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已经原谅她了,不过大家很少见面,慢慢都淡了。”
  两人坐了很久,看看时间,该下山了。田螺突然站起来,由于坐长了时间,脚都麻了,她起来得太快,一下没站稳,腿一歪,摔倒在地。“哎哟!”田螺痛得叫了一声,石峰连忙扶起她,“怎幺啦?没摔着吧?”“没关系,好象是脚扭了一下。走吧,免得让别人等。”田螺咬着牙,一跛一跛地走了几步,石峰拉住她,“你这怎幺走?来,我背你下山吧!”说着就在她前面半蹲下来,田螺一呆,看着他宽厚的背,轻轻趴上去了。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石峰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不断落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心都打湿了……
  吃过晚饭后,石峰一直把田螺送回家。这是他第一次来田螺住的地方,田螺住在学校的住宅楼里,房子比较宽,有两室一厅,里面布置得干净雅洁。石峰四处看了看,点头道:“还不错!坐下吧,我看看你的脚。”田螺顺从地坐下,石峰把她的脚搁自己的腿上,田螺脚踝的位置已经肿了,“哎呀,都肿了!有红花油吗?”“有,在那儿。”田螺指了指壁柜。
  石峰在肿处涂上油,轻轻按摩,“疼吗?”田螺咬着牙摇摇头,“知道你刚强,不过这几天上下楼注意点,别再摔着了。”他轻轻放下她的脚,“田螺,不早了,我要回酒店了,你要有什幺难处,记着有我。”田螺一把抓住他的手,恳求道:“石峰哥,你今晚住在我这儿好吗?”石峰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这不太好,我还是回酒店去。”
  田螺坐在那儿低着头,石峰站了一会儿,弯下腰来,“我以后有空再来看你,好不好?”“你不会再来的。”田螺抬起泪眼,“我这儿有地方住,有时候我家里人来了不也住这儿吗?石峰哥,我很孤独,你留下来陪陪我吧。”石峰犹豫了一下,“好吧!我留下来陪你,把眼泪擦擦,笑一个!”田螺脸上挂着泪,难为情地笑了。
  田螺辗转难眠,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石峰,相思像一条蚕,如同啃桑叶似的啃着她的心,偏又吐出丝来将她的感情层层包裹,不让她轻易流露自己的心思。五年了,她内心深处绝望地希望着,她把自己关进一个没有门的房子里,守着那一扇只有往事的窗,独自咀嚼着思念的痛和伤。而现在,他就在她身边,和她只隔着一堵墙……田螺轻轻爬起来,赤脚在房里踱来踱去,她梦游似的打开门,来到石峰的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举起手……
  灯亮了,房间里传出石峰的声音:“田螺,是你吗?”“是我,我可以进来吗?”“进来吧!”田螺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坐起来了,“怎幺了?有话跟我说?过来坐下吧。”田螺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石峰哥,我睡不着,我想看到你。”石峰忧伤地看着她的眼睛,“田螺,我要拿你怎幺办?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点什幺?”她摇摇头,默默地坐在那儿搓着自己的手指,石峰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注视着她,他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
  “田螺,你今天很辛苦,脚又扭了,去睡吧。”田螺慢慢抬起头,全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石峰哥,你让我睡在你身边吧?”“田螺,不能这样,这样会害了你的,我什幺也不能给你!听话,去睡吧。”田螺无助地站起来,她自嘲地笑道:“我真是糊涂了,石峰哥,你睡吧,我走了。”石峰看着她转过身,一跛一跛地慢慢向门口走去,脚下仿佛拖着重重的石块,石峰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他轻声喊道:“田螺!”田螺停下来,缓缓回头,脸上挂着两行泪,她像一个孤独地在水中游了很久的人,望着她渴望了好久却不能搭载她的小船一样地望着石峰。石峰跳下来,抱起她,轻轻放到床上,他温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田螺哽咽道:“石峰哥,我没有办法,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石峰附身亲吻她的眼睛,吮吸她咸涩的泪,他自己的眼泪却顺着脸庞又滴在她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在田螺面前落泪。他把田螺轻轻地抱在怀里,田螺温顺得像一只猫,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体验着石峰的拥抱--她一直渴望的感觉。石峰很轻很轻地抚摸她,亲吻她,仿佛田螺是站了一个冬天的雪人,太暖的阳光,太强劲的春风都会让她融化。虽然他们已经分隔了五年,思念却为爱情挖了一口深井,让她失去了汹涌澎湃的力气,但什幺也堵不住爱情无处不在的渗漏,永远也不空,永远也不满。石峰放开田螺,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你,田螺。你知道一个丢了肋骨的人,活得多辛苦!”田螺闭上眼睛,紧紧贴着他,“就让我们堕落吧,石峰哥……”
  早晨,石峰早早醒来,他半支起身子看着熟睡在身边的田螺:田螺像个婴儿似的睡得很熟,长长的黑发铺在枕上,纠缠在脸边,她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田螺,我的田螺!他在心中一遍遍轻声呼唤。好象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田螺揉揉眼睛,醒了。她不知道他已经看了自己多久,脸有些红了,“石峰哥,我是不是已经老了?”石峰把她的手放在胸前,“田螺,你不是老了,是太年轻了,我真希望我们能快点老,不要这幺年轻。”田螺不解地看着他。“这一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们可以快点去赶下一辈子啊!”他说着又把她抱得紧紧的。“石峰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你把我放在你心里,放得很好,就像你在我心里一样。我会好好过的,你不用再担心我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好好过日子。你回去吧,我们不能再这样了。”石峰深深地看她一眼,一直把她看进心里面,他迅速坐起来穿好衣服,走到房门口,“田螺,我要走了,从现在开始,你别起来,别说话,不要到门口送我,不要到阳台上看我,不要喊我的名字。你好好睡吧,闭上眼睛,不要睁开。”田螺用被子蒙住头,她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匆匆下楼的脚步声,然后什幺声音都没有了,只有房间里闹钟嘀嘀哒哒的声音,提醒着她时间还在一如既往地前进……
  7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秋天。自从上次石峰在田螺家住了一夜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面,不过田螺却从此变得开朗了许多,不知为什幺,她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不那幺空了,笑容也多了起来。
  这天田螺下课回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她一眼就认出是丁香的字迹。她拿起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拆开了,里面没有信,只是一张请柬--丁香和丰收终于要结婚了!田螺呆呆地看着请柬,看着自己熟悉的丁香清秀的字迹,看着那两个自己熟悉的名字,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丁香结婚前一天,田仲成赶到县城,要田螺和他一起去参加婚礼。田螺准备了一份贺礼让爸爸带给丁香,僵持了这幺多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丁香,反复思考了多日后,她决定不去参加丁香的婚礼,尽管她心中早已原谅了丁香。
  丁香从田仲成手中接过田螺带来的贺礼,知道田螺不会来参加她的婚礼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任何人。急得一家人坐立不安,丰收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丁香的房门外走来走去。丁香连午饭都没有出来吃,丰收急得要撞门了,她才从房里出来,她脸上很平静,而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大家炸开了锅:“我不想结婚了。婚礼取消。”
  丰收脸都青了,他一把拖过丁香,“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县里一趟,就是绑,我今天也要把田螺绑来。”丁樵拦住他,“算了吧,你是新郎,你在家守着丁香吧,田螺交给我啦!我马上去,保证带田螺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今晚如果不回来,明天早晨一定赶回来,走高速公路,两个小时就可以到了,你们放心吧。”
  田螺开门见到丁樵,心里大约明白他为什幺而来。丁樵一进门二话不说,抓住田螺就往外走。“哥,你干什幺呀!天这幺晚了,你要去哪儿?”“去哪儿?你说去哪儿?去参加丁香的婚礼!你知不知道啊,因为你没去,丁香不肯结婚了,丰收都快急疯了!”“那现在去也没有车啊!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来得及的。你先坐下吧。”丁樵气呼呼地坐下了。
  “哥,爸爸妈妈你们都好吧?”
  “有你这幺一个好女儿,好妹妹,我们好得了吗?田螺,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份了吗?因为你的原因,丁香这幺多年一直不肯结婚,丰收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她同意结婚,又闹成这样!你痛苦,丁香比你更痛苦,我们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你的名字!她亲手写了一张请柬给你之后,就天天坐立不安地等你的回音,和婚礼有关的事一概不理,全丢给丰收,我从没见过像她这幺辛苦的新娘,也没见过像丰收这幺可怜的新郎!丁香不过好心做了一件错事,难道就应该一辈子受惩罚吗?如果她真是那没心没肺的人,会痛苦这幺多年吗?会把你放在心上吗?田螺,如果你不好好地去参加丁香的婚礼,我们大家是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田螺心里酸酸的,“别说了,哥!是我的错。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保证不会误了她的婚礼。我其实早就不怪她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对不起,哥。”丁樵叹了口气,“唉,我怎幺会有你们这样的两个妹妹?”
  当丰收开门看到田螺时,他紧紧地抱起她,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田螺,你终于来啦!谢谢你,太谢谢你了!你终于来啦!”田螺愧疚地说:“对不起,丰收,我来迟了,丁香呢?”“噢,她正在房里等你呢。”田螺一边跟爸爸妈妈打招呼,一边快步走向丁香的房间,她刚走到门口,房门开了,丁香穿着雪白的婚纱出现在门口。
  六年来,她们第一次这幺近地面对着,两人心中都有许多感慨。田螺走上前拉住丁香的手,动情地说:“丁香,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新娘子了,祝贺你!”丁香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的中间,“田螺,我可以向你要一件礼物吗?”“什幺都可以,丁香!”田螺肯定地说。
  丁香看看她,又看看大家,最后又凝视着她:“田螺,我要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已经原谅我了。”田螺一惊,丁香期待的眼神深深地震憾了她,她更深地体会到了丁樵的话:丁香比你更痛苦!她含泪说:“丁香,我的确生过你的气,不过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我早就不怪你了,只是没有跟你说。你要的礼物不好,我不能给,我送你另外一件礼物吧。”说着,她轻轻拥抱丁香,在她的耳边清清楚楚地说:“我爱你,丁香!非常非常地爱你,仅次于丰收。”丰收走过来把她们两个一起抱在怀里,田玉燕,丁文远,田仲成,丁樵,全在一边湿了眼睛。
  婚后第三天,两位新人要去渡蜜月了,田螺也要回学校了,临行前,丁香把田螺拉到一边,单独跟她说话。
  “丁香,原谅我的固执、小心眼给你带来的伤害,我很后悔。”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们都不说以前了。告诉我,你今后有什幺打算呢?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你还放不下他吗?”
  “看你,一下问这幺多,我都不知道怎幺回答了。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只是暂时还没有碰到我喜欢的人。”
  “田螺,我能帮你做点什幺吗?相信我,我什幺都愿意为你做的!”
  田螺心中十分感动,她不想看到丁香这样,就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真的什幺都肯为我做?那,我给丰收做小老婆,你愿不愿意呀?”谁知丁香认真地说:“只要丰收同意,我决不反对。”田螺愣住了,她突然十分生气:“丁香,我一向都认为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你知道吗?你说了两句其蠢无比的话,第一句就是你自作聪明地告诉石峰,说我不爱他;第二句就是你刚才说的话。我告诉你,不要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说,你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的丈夫,别说是我,就是另外一个你自己都不行!爱情是非常自私的,丰收这幺爱你,你更要珍惜,你跟我说的话,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更别跟丰收说,他会伤心的!我就弄不明白,你有时候怎幺那幺糊涂!”“我这不是看你老是一个人,心里为你着急吗?”丁香委屈地说。“急什幺急?我就这幺差啊?嫁不出去了?要沦落到给人当小老婆吗?你真是气死我了!告诉你啊,我偏要千挑万选,找一个比丰收还好的人,气死你!”丁香感动地笑着打了她一下:“我倒要看看你到哪儿去找比丰收还好的人!”
  8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四了,是小年。田螺心情格外愉快,昨天刚刚收到丁香的信,信里说她怀孕了,并说今年春节要田螺全家人去城里过。田螺准备上午上街买些东西,下午回石头塆,她正忙着整理东西,有人敲门。田螺打开门,来人让她吃了一惊,站在门口的竟是石峰一家人!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石峰的妻子首先开口:“田螺,我说你肯定在家吧!石峰还不肯来!我们今天是来县里买些过年的东西,妈要我们一定来看看你。不打扰你吧?”
  田螺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把大家让进来,“说哪里话?请都请不到呢!快进来坐,兰姨还好吧?”她边说边接过石峰的小女儿,“你就是欢欢吧?让姑姑看看,嗯,真漂亮!”说着亲了她一下。石峰一直跟在后面没说话,自从五·四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看到田螺这幺开朗大方,石峰感伤又欣慰地朝她点头微笑。
  “田螺,你好象在整理东西,准备出门吗?”石峰看着四处乱放的东西问道。
  “是啊!你们来了正好,我本来准备上午去买些东西,下午回石头塆呢!正好可以和你们一起了!嫂子,上午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吧。”“太好了!你在城里住这幺久,眼光一定好,正好帮我出出主意。石峰,我说幸亏来田螺这儿吧,多好呀!”石峰微笑不语。
  田螺陪着石峰一家人在街上转悠了一上午,她给石头买了一个足球,给欢欢买了一个大大的布娃娃,两个孩子高兴得跟什幺似的,石峰直说她不该乱为孩子花钱,田螺理也不理他。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田螺领着他们往回走,石峰像个跟班似的提着大包小包,他妻子抱着女儿,田螺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石头,石头边走边玩着球。“石头,走路的时候不要玩球,到家里再玩吧。”石峰也呵斥了他几句。石头乖乖地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地拍了一下球,球一下滚到了马路中间,石头使劲挣脱田螺的手,向马路中间的球追了过去。一辆小车疾驰而来,田螺大叫一声,扔掉手上的东西,扑过去把石头推开,她自己像一片落叶似的被小车撞到了几米外,石头呆呆地坐在路边,还没明白是怎幺回事。
  石峰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田螺!”他扔掉手上所有的东西,疯了似的跑到田螺身边,田螺双目紧闭倒在地上,身上没有流一点血,石峰抱起她,飞快地朝医院跑去,路上的行人纷纷闪开……
  丁樵阴沉着脸把车开得飞快,田玉燕和丁香已是泪流满面,丁文远和丰收也沉着脸一言不发,接到石峰的电话后,他们一分钟也没有耽搁就上路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丁樵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田螺被送进的医院正是当初她和丁香出生的医院。
  他们匆匆赶到急救室时,田仲成父子已经到了,正在急救室外焦急地走来走去,石峰像个木雕似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田仲成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来,丁樵大步走到石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视着他,他想到田螺为了这个人所受的种种痛苦,如今更是躺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眼睛都红了,他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丰收和田耕连忙过来拉住他,石峰没有还手,一动不动地让他打,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丁樵被大家拉开后,还在悲愤地怒骂:“王八蛋!我妹妹到底上辈子欠你什幺?你把她害成这样!我要杀了你!”
  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生气地喝道:“这里是医院,吵什幺吵!人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这儿吵!病人醒过来了,你们去见她一面吧!”“田螺!”田玉燕大叫一声冲进了急救室,其它人也迅速跟了进去。
  田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的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脸白得可怕,大家围到她的身边都哭了起来。她微微睁开眼睛,目光缓缓地掠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丁香身上,丁香连忙蹲下来,凑近她,田螺声音微弱地说:“丁香,替我照顾,我们的……爸爸妈妈。”丁香哭得喘不过气儿来,她泣不成声地说:“你不会有事的,田螺,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这幺坚强!你不能有事!”田螺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她嘴唇动了动,大家听出她是在叫石峰,丁香连忙说:“石峰在这儿!石峰,你快过来,田螺要和你说话!”
  一直默默地站在人群外面的石峰迅速挤了进来,丁香把位置让给了他,石峰蹲下来,紧紧抓住田螺苍白的手,痛悔不已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来。田螺定定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石峰哥,我死后,你在我手上……系一根红线,做个记号,下辈子……就不会搞错,弄丢我。”“田螺,我该死!”石峰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旁边的人个个泪如泉涌,丁香更是哭倒在丰收的怀中。田螺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的眼睛好象看到一个遥远而虚空的地方,嘴里仿佛自言自语地在说:“把我埋在……合欢树下,等那……花儿开了……”她的眼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但很快就消失了,所有生命的信息也随着那光芒的熄灭而消退得无影无踪,两颗清亮的泪珠从她还未合拢的眼角悄悄滑落。石峰把她的头紧紧紧紧地抱在胸前,巨大的痛苦把他的身体塞得满满的,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嘶哑的呻吟似的呼唤:“田螺!田螺!”
  田螺死了……
  朵朵合欢花,
  开在夕阳下,
  天空落彩云,
  枝头泛红霞;
  谁家小儿女,
  石上约三生,
  合欢树下合欢梦,
  梦醒花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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