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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怡放下行囊。她的面前是平静如深海的小镇。
山路两旁像月球陨石一样静静排列着的巨石仿佛向谁昭示什么，一动不动地仰望蓝天。空气中有股过去的味道。石板路也罢木桥也罢，也都长满青苔。这地方就像终点。海怡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抬眼望去，远处的山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浅蓝轮廓。
海怡数到252块石头处，停下。海怡感觉稍微有点冷。海怡看到一只天牛蹒跚着爬下树枝，又扇动着细小的翅膀飞开去；褐色的山地松鼠轻盈地拾起地上的松果，朝她发出得意的叫声。海怡轻声念着：石头镇。于是松鼠跑开，镇子慢慢呈现在海怡的面前。
一个星期前，海怡在网上偶然地读到石头镇——传说之镇的文章，那作者用近乎神秘的文字描述了他的一次奇异之旅。海怡心想，那里究竟有什么呢？海怡当然也想去，于是在那个下着大雨的下午，她准备好了一瓶水，三个苹果，半袋饼干（去的路上全吃完了），两星期的零花钱，乔的照片和地图，出发去寻找石头镇。在转了五，六次车又问了99个路人之后，终于在远离她居住的城市最北端的一个寒冷的清晨，见到了传说之镇。
镇子座北朝南。镇子四四方方。镇子之中，有口井。井当然深不可测。往下望，只见黑暗，但那黑暗中似乎正孕育着什么。水在哪里流着。但掘井之人好象关上了自来水管。海怡听不到水声。开始下雨后，雾状的小雨珠烦人地粘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镇上无人。
海怡来到小镇。镇民仿佛全部躲藏了起来。人走镇空。唯独时间留了下来。花台里留有完成一半的盆景。没有人。海怡向东边望去，一座像刚从海底浮上来的草屋在300米远处兀自站立着。海怡跳过缠人的藤曼，淌过哗哗响的小溪，来到草屋跟前。
海怡点燃木桌上剩下一半的蜡烛，升起炉火烤干了衣服，又利用手边的材料简单做了个蔬菜沙拉（这小镇倒不缺新鲜蔬菜）。走了半天，肚子早饿得咕咕叫。苹果吃了一个，剩下的用保鲜袋装好放进大背包里。
草屋异常干燥。现在已不知在何处的屋主，因为什么原因一去不返，究竟为什么撇下寄身之处，显然他还来不及思考，何至于去想那个问题呢？反正衣柜里存有折叠得齐整的衣物，樟脑球在角落散发出刺鼻气味。海怡大致整理了一下，约有3件男式白衬衫，半打白袜子，一套较地道的西服，领带是share牌的（这山野之地用什么西服？）且每件衣服都带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与之反差较大的是衣柜底部的一双看不出原色的胶鞋，款式较旧，鞋底粘有半寸厚的森林黄泥。也许主人心血来潮，某天外出到森林打猎，回到草屋把打到的野鸭呀野山羊呀一股脑掷进厨房，脱下带泥的胶鞋，又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一定。他有事要去完成。必须要走。没有商量的余地。
海怡注意到时，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今天的第四次小雨。高大的针叶林树冠约三分之一被粉末一样的小雨打湿，反射着暗幽幽的光。厚墩墩的云块像要一直压到草屋顶。原生林中听得到小动物细碎的脚步声。坐在床上，海怡就着昏暗的烛光，端详着照片里的乔。乔摆着他一贯的姿势，歪头朝她微笑着。海怡耳畔仿佛又响起了乔弹奏的吉他曲。喔，亲爱的人儿，你来到我面前……乔现在在做什么呢？睡薏很快袭来。那么，晚安！乔。
在梦中，海怡一直在侧耳细听那个声音。是水声。海怡在梦中见到清亮亮的井水漫出了镇中之井，水哗哗地一直流到草屋边，水托起木床，托起海怡，托起一切。水要固执地带她到那里去。命中注定的水。洗濯万物。阳光普照大地。石头镇民欢呼雀跃，并且为此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假面舞会，庆祝镇的重生……
天亮后，昨晚梦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海怡决定去看看那口井。石头镇仍像沙漠般沉默不语。海怡老远就看见井的上空笼罩着一团白色的雾气。井果然浸出了水！井水十分清甜可口。这让喝惯了带漂白粉味的自来水的海怡大感惊奇。海怡绕井一圈，在井边因夜里下雨而发软的泥地上，发现了几双脚印。是今晨或昨晚留下的新鲜脚印。地上留有吸掉一半的七星烟头。显然有人来看过这口井，还在井边吸烟来着。海怡用纸巾包好烟头，返回草屋。乔的照片不见了。它就跟镇民一样，突然蒸发掉了。为保险起见，连屋后的水缸也找了。遍寻不着。某种自发的，无规律的集体行动好象原动力一样，把海怡身边之物一一移走。先是这石头镇的居民，再是乔的照片，最后是海怡。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
早晨的酣睡被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隆声响惊醒。醒来时，雨不知何时已停。海怡推开窗，尔后打开门。海怡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海怡揉揉双眼，看见地上有三堆小石子。地上的小石子看过去就像某种神秘的象形图案，以不可思议的造型出现在神秘之镇，而其想表达的意思当然谁也不知道。像是手法稚嫩的画家即兴之作。海怡跳过黑色的小石子，侧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是林地那边。约半里远。是原生林边缘有人在伐木。
是时候了。海怡背上旅行包，轻轻掩上木门，最后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草屋。我还会再来的。她像是对着空气又象是对自己说。再见！石头镇。
海怡离开了石头镇，一步步走回城市。她不知道，她身后的石头镇此时正幻化成绿色的森林。也许那是地球上最后一片原生林。过不了多久，伐木工的电锯就会肩负重任，奉命前来铲除石头镇。就像使用杀虫剂的人们，把衣柜里的蟑螂统统杀掉。
海怡走了很久，耳边都回响着电锯伐木那刺耳的声音。海怡再也见不到石头镇了。是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6-14 20:21:0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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