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墨鱼丸---十七岁时写的了^^
 六条明 (2004-02-26 22:32: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下午编辑打来电话的时候,责问了近半个小时,还说什么再写不出来的话就取消原定下个月的奥地利取材,我无言以对。最近我思路凝塞,至于为什么会凝塞,为什么总在截稿前夕凝塞,我则全然不知,大概思路偏偏就是想与我作对吧。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它自己出来了。事实上我曾拿着一瓶法国红酒上门拜访想借共同品酒之名把它请出来,谁知它全然不为所动,所以,别无它法,只有等待。
等待的时候过于无聊,所以我打算去附近的书店看一看。说是附近其实还要坐两站公共汽车才可以到,不过不要紧,反正我估计距离思路肯赏光还有许多时间要消磨。下了车以后,我径直向书店街走去。书店街是这两年才刚刚发展起来的一条两旁商家以书店为多的长不过一百来米的小街,五六家书店店面都不大,但是书种很丰富,从植物学到流行小说,从恒星的灭亡到大众食谱,总之是巴洛克古埃及应有尽有,非常之值得好好转一下午,不出意外的话总会有意外发现。这也是我为什么一有空闲就常常到这里来的原因,不过今天情况有些特殊,截稿日期近在眼前还思路全无,怎么说都不能算是空闲。要是让责任编辑知道我不仅不在电脑前努力补过反而跑来书店乱逛一定又会大发脾气。如果说什么时候连我都有了作为一个小说家应按时交稿的自觉,那么世界一定大为改观。
我进了最靠东边的那家书店,这家书店的老板与我很熟,幸运的话还可得到优惠。我大致看了看,好像没有增添什么新书,所以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上次已见过的一套视觉艺术史上,这套书从外到内都很是精致,共有七本,分别介绍各个时期的欧洲艺术流派与表现形式,有一本《古典主义与巴洛克》恰投我所好,我一见就很是喜欢,所以上次便买了下来,其实还有一本《中世纪艺术》与一本《文艺复兴》我也有些兴趣,但是比起《古典主义与巴洛克》兴趣就不算大,所以很干脆地被我排除,但是这次最想买的一本已经买过,所以该不该买这两本我便开始犹豫。当人们对一堆事物做第一次选择的时候往往很容易找出最喜爱几样的东西,但是对剩下的再做第二次选择时就会由于没以前那么坚决而觉得二类和三类差别不大往往难以选择了。我最终决定先放弃犹豫,转向另一个专柜打算买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意外发现以前很喜欢的他收入文集的一个中短篇竟是他一本长篇小说的开头部分,我随即仔细翻看了几页,更加意外地发现这里把以前那个作为独立部分出现的故事中一只猫的名字由“渡边升”改译为了“绵谷升”,对此我大为不满,因为我极其喜欢那只叫“渡边升”的猫,一时间便改作了“绵谷升”还真是无法接受,所以我放弃了买这本小说。“不买小说也就不该买《中世纪艺术》或《文艺复兴》”--结果为了保持平衡势态,我两手空空走出熟人老板的书店。
转而近入邻间的书店后,最先看见的就是心理学专区。在我看来,一切试图解决心理问题或人际关系问题的书都形同废品,但这并不意味着问题就不会结束,只是这结束绝不会让你联想起解决那一类概念。然后我不知不觉站到了历史专柜前,古今中外历史斥于眼前,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书柜由于承受了太过浓缩的沉重的时空而即将倒塌。书名后半部分多被冠以“考论”、“探微”、“透析”之类,我不免伤神,若是早多看些这样的某某考论之类,今天每月多写十篇都不在话下。曾有一个朋友说过,现在的小说简直好写之极:只需多扯来些外国地名、人命、时期名即可,保证别人立刻另眼相看。无疑,此君是很能抓住事物本质的一类人。只可惜我没有先见之明,现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不想干临时抱起本历史书随便抄几个名字来骗人的营生,所以,再次空手出了门。
已兴致全无的我最终只在一家女店员长得很像我高中时恋慕过的学姐的书店买了两本看似有意思的漫画。对于那个学姐我现在只记得我在她毕业时向她要来一本书做纪念,她的书上画满用来标示重点的横线,画得很满,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没画。重点过多等于没有重点。
提着只装两本漫画显然显得过于大的袋子向车站走去,忽然想起有关我头发的怪现象:别人总在我赶稿期间几日没有洗头的时候摸我的头发,于我想来它一定糟糕得让人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但是竟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摸它,这实在算不得不奇怪,我的头发到底哪里来那么大魅力让人想要摸它,我也实在琢磨不透,这世界上总存在那么几件事情让人琢磨不透,哪怕你再聪明。想着想着手中的袋子就掉在了地上,掉得那样突然,甚至它是如何从我手上滑落的我豪无察觉,只是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躺在地上了,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所以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就要发生了。难道是思路已想通决定和我合作了?可是看样子又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是时机还未到吧。到了车站前面时我忽然想要吃墨鱼丸,我知道车站旁不远就有一家街边小铺专卖此类小吃,便马上转身了。我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有些远,好像怎么也走不到,这也是以前从未觉得过的,看来,总之是有什么要发生了。如果是思路的话何必这么见外呢,直接出来不就好了嘛。果然,我觉得开始有什么在向外冒出,渐渐变得连续,当我走到可以嗅得见墨鱼丸的香味的地方,思路已如泉般涌出了。
我用极简洁的语言向店家说明想要什么之后,就匆忙拿出出来时装在右口袋中的小本和笔,把构思写下来。问题出在吃墨鱼丸之时,我的思路已如何也停止不下来了(当然我也不希望它停下来),自然也就无法把精神集中在墨鱼丸上,而吃墨鱼丸最大的享受莫过于集中精神品尝它的味道,然后产生来吃墨鱼丸真不虚此行下次还要来的欲罢不能的想法。我无法只想着墨鱼丸的事也就意味着无法享受手中的美食了,来吃墨鱼丸的意义也就没有了。可是又不能因此而放弃构思,今天的思路实在得来不易,若是如此放弃,写不出小说,也无法向出版社交代。这样以来就只有把墨鱼丸送人了:比起我把它浪费掉,还是让别人吃比较有意义,但是一个形容憔悴的男人这样不明不白地在路边送人墨鱼丸不免唐突。如此,我在到底是选择墨鱼丸还是思路的问题上无法抉择,最终是东西也没吃好,构思也没得到进展。真是的,思路为何偏偏要出现在我吃墨鱼丸的时候呢?如果我可以控制的话,下次一定让它出现在好好品尝过之后。我低头走回车站,没能好好享受墨鱼丸我当然失落,还好思路并未因我的一心二用而抛弃我。
上了车,我找了一个旁边的年轻女人正在看英文原版小说的座位坐了下来。接着立刻开始继续记载那停不下来的思路,如果只是将既有的构思写出来还好,可是现在问题是我在追逐不断涌出的新的思路,我只能多写一些算一些,写完的就不用再在放在有限的记忆中了,仿佛卸包袱一样,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却不得半点儿喘息之机。我身边的年轻女人终究不能忍受,换了座位,说来也可怜:好不容易有了在车上看原版小说的机会,本想向人更多显示一下,不料身边坐了一个截稿前才思路来临的只顾奋笔疾书的倒霉小说家。
我快步走上离家不过一条马路之隔的天桥,却为被一个孤零零扔在天桥上的Marlboro烟盒而停下脚步。虽然以前写过的小说的主人公抽的就是Marlboro,但是我确是连Marlboro碰都没碰过。一直想要一盒(里面有没有烟无所谓,当然有更好),但让我一个闻见烟味就恶心更是从不抽烟的人莫名去买一盒实在不大可能,等什么时候见什么人抽时叫他送我也很困难,所以现在地上就有一个现成的Marlboro空盒在那儿,不可能不心动。这样说来,我也曾在街边捡过一个Mild Seven的烟盒。“捡了Mild Seven就该捡Marlboro”。可是由于思路催得紧,只好作罢了。这样一来,刚才在书店里建立起来的平衡又彻底被打破了。
一进门,那个神奇的只有我回家时才会唱歌的洋娃娃又开始唱了。我瞥一眼中午时放在桌上备做晚饭的沙拉和意大利面,利落地放弃了:反正集中不起精神,这沙拉和意大利面的下场想必与那可怜的墨鱼丸一样。无论怎样,因为写小说的思路,连一顿饭都吃不好,实在令人恼火。有时思路过于畅顺、灵感过于丰富也是件让人痛苦的事,现在我只想强行把思路截断,即使会被编辑骂也没有关系,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想也许只有音乐能使它停住流淌。于是按下CD机的ON/OFF钮,果然,不出所料,思路嘎然而止,宛如它忽然袭来时一般。
我打开电脑,拿出做记录的小本,决定三个小时之内把之前的构思写出来,三个小时之后,关灯,睡觉。
至于所谓构思的小说,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以上。
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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