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梦
 莲姬 (2002-05-20 17:27: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使四肢尽可能地伸展,然而狭小的床却使它们还未伸展开已经碰壁。我有些恼怒地想,我宁可住在一个结满蛛网阴森森的古旧城堡里也不要睡在这样狭小的一张床上。“真的?”那个叫洛蒂的吸血鬼又坐在了我的床角。我猛地一缩脚,坐了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第一次她找到我是在我说了“若是我能寂寞一些多好”后,她坐到了我的床上,静悄悄地合上她黑色的双翼。她的声音被忧伤严严地裹了起来:“你真的想得到寂寞吗?我想我能够给你。”我很天真地以为有翅膀的便是天使,虽然她有的是一双黑翼以及一张苍白的脸。“真的?你是天使?”她笑了,忧郁的微笑让我突然想到了那暗夜里绽放的昙花,会瞬间消失。“不,我不是天使,我只是一个叫洛蒂的吸血鬼。”我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心里一直说“我被吓晕了,我被吓晕了。”然而我知道我么有晕,而且还喜欢上了这个叫洛蒂的女吸血鬼,即使在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而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时。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黑色的翼以及那张苍白细致的脸上水雾氤氲的眸子。我不知道她身上还有一件东西在诱惑着我,诱惑我与她做了一场心甘情愿的交易。
  “我就住在那样的一个城堡,月亮爬上东边的第一扇窗,挂在那几根断去了很久的窗棂上时,城堡里的一切都开始活了,那里的生命是寂静的,往往在你发现这些生命时,它们已经离你远去了。寂寞就是那样的感觉,像藤蔓一般自黑夜的深处生长出来,松松地将你缠住。你甚至感觉不到那种缠绕,因为它们是那样的柔软安适。”我听到这里时忍不住插嘴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喜欢它呢?”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如何会喜欢呢。”我不甚明白,但也没有追根问底地细究,只是听她说下去。“你不能挣扎,挣扎会使它们的缠绕变紧,直至将你勒死。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枭,它的叫声会让你感到寂寞是活着的,在那几声短促的叫声后小声地喘着气……”我像她那样抱膝坐在床的另一端,听她说我幼时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长满了寂寞的城堡,突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泪涌了出来,她在我的呵欠尾声处哀怨地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我连忙问:“我如何才能得到那样的寂寞呢?”她的脸上又浮出了落寞的笑意:“那样的寂寞是永生的,当你真正爱上它时,我会告诉你拥有它的方式。”说完她转身离去,黑色的发从一边肩上垂下来,遮住了她柔曼的腰,步态极为袅娜。我茫然地看她扬起那黑色的翼,消失于沉沉的夜幕之中,想着我何时会真正爱上那样的寂寞,我梦萦已久的寂寞。
  后来的日子,幼时经常出现的古堡替代了洛蒂在我眼前时时出现,一点一点的渗入我的皮肤,述说它与我无法割舍的关系。每一日,我自人群中走过,它含着隐隐的笑像一堵墙将人群隔绝在外。于是人群的声音自我耳边远去,寂寞铺天盖地而来,直到淹没镜中我愈加清冷的脸。洛蒂就在此时重新出现,带着命运即将被改写的庄严与不安,这使她原本黯然的眸子显得闪烁不定。
  “阿摇,我让你看一件东西。”她坐在我面前,手向胸前一抚,再将手递与我时,掌心已赫然有了一件花状的物体,纯蓝如海。我接过来,那物体蓝的极为浓郁,浓郁地直让人觉得窒息。“它是我的心,每一个吸血鬼都有一颗蓝色的可以任意塑造形状的心,它的名字就是寂寞。”我低头细细地看着这颗心,洛蒂的心,我能感觉到洛蒂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炽烈地燃烧,我也知道这样的目光有一个名字叫希望。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说:“原来寂寞可以美丽成如此。”洛蒂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你爱它吗,告诉我你爱上它了,快,告诉我。”她的手冰冷无比,却灼痛了我的手腕,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感觉,也无法拒绝我掌中的忧郁。终于,我叹了口气说:“是的。”“那么你闭上眼睛。”洛蒂急切的说。
  我已经忘了过了多久,我的耳边有略有些疲惫的声音。我睁开眼,面前高高地立着一位男子,洛蒂在我身边,双手捧着一柄镶了红钻的匕首。“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了你一千年。”男子一笑,我在他粲然却森寒无比的笑容里玄然欲倒。这声音沙哑的男子,这银发黑翼的男子,这双目如血欲滴的男子,这苍白地只剩旷古幽寂的男子,“弗雷斯……血之神……”泪夺目而出,呼唤已沉睡了千年。“梦终于醒了,洛蒂,哦,对了,现在你还是阿摇。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个仪式改变命运之神因醉犯下的错误。月是世间最纯洁的圣物,阿摇,对着月起誓吧,为你已醒的梦,为你不再离去的归来。”我略略地抬起头,满月如银,自弗雷斯的左肩处生起。传说总是自月升处开始,而如今开始的是另一个梦,无人知晓结局的梦。
  弗雷斯从洛蒂手中取过匕首,我将两只食指合成十字按在匕首的尖端,红钻在月下熠熠闪光,血色的欲望自我的食指而生,在体内流动。“阿里佩德鲁西亚库司……”弗雷斯合上双目喃喃地念着咒语,我的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身边狂风骤起,有翼在我身后猎猎作响。我明白,此时开始,我已拥有了永生的寂寞,以失去灵魂为代价。弗雷斯,我银发的神,我失去了我的灵魂,因而也失去了爱的权利。
  千年之前,在命运之神尚未犯他的错误时,我已在这个黑暗帝国里遥望着弗雷斯的背影,受尽了啮心的苦楚,如今我已归来,千年仅如一次不塌实的小憩,弹指而过。我的痛苦如不死的蛊虫又开始啃啮我的发肤。痛哭已无泪,我想起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为的是那美地眩惑了我的心智的吸血鬼的心,那叫作寂寞的心。
  弗雷斯将那蓝得十分忧郁的心放在我僵硬的掌中,“从此,你恢复了洛蒂这个名字,而她回到了你在凡人中的位置。洛蒂,这是你的心,我已将它塑成了我认为最适合你的样子,当然你可以随时改变它。”我捧着我的心,被我的神塑成了泪滴状的心,看向带我归来的洛蒂——如今的阿摇,我知道我已拥有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黑发黑翼以及苍白的脸上如漆的瞳子,而她也拥有了曾经属于我的东西。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在我眼前渐趋透明,最后消失的是她脸上泛起的红晕。“洛蒂,做我的同类是你唯一的选择,因为你与生俱来的孤独。”弗雷斯的眼睛已是柔和的灰红色,他轻轻拥住我的双肩,将我送入了我的梦。
                 
  这便是我的城堡了,我自冷寂的黑暗中醒来,这黑暗厚重地怕是光线数万年都无法刺穿。色彩已然消失,那些灰色的蛛网也仅仅只是这寂寞枷锁上点点凄美的阴影。风把玩着那业已朽烂的木门,使它发出一两声吱嘎的怪叫,空气中还有别的我尚未辨别出的声响,理智在如此的声音里支离破碎。我沿着墙一路抚摩,想象着也许某一处潮湿的长满了灰藓和地衣的地方会有一个古老的咒语,我的触摸便能小心翼翼地揭开它的封印,有了这样的念头,这黑暗的城堡里四处流溢着诡秘的味道。夜还没有过去,而我已疲惫。那颗泪滴状的心在我膝上跳跃着,我捧起它,决定不再将它置于我的胸中,我必须每日看着它,因为只有它能给我永生而无爱的生存以不竭的勇气。月光将结在残破窗棂上的蛛网描画作疏寥的灰影投在地上,银色的月,银发的神。“弗雷斯……”向月神呼唤一个具体存在的名字会使原本艰涩的寂寞变的柔软而又细腻。它像软丝一般轻柔的裹住了我的躯体。
  月光下的古堡里,有黑色的身影孤独地翩舞,夜枭的偶一啼鸣合了她的舞步。
  阳光在初升时便惊醒了我,收起我的翼,我离开了古堡,向人群而去。白日里的我是一个凡人,却又是凡人中的异类,因为我害怕阳光害怕喧嚷。阳光投在我身上,灼热难忍,这使我不得不像躲避猎手的野兔一样仓皇地寻找暂能安栖之处。可是我躲不开如浪卷来的声音,那些声音敲击着我脆弱的鼓膜,试图找到最柔软的一处,以便刺穿它。我在一面大镜子面前看见了我惨白的面容,我不禁捂住脸,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弗雷斯让我在白日进入人群,去寻找最适合我的新鲜血液。但我无法做到,我无法忘记我曾经是阿摇,想起这些,街上的人就会变成阿摇的样子在我身边对我微微地笑。于是,我不再外出。
  血色的欲望再次升起,却已不像上次那样温和地在我体内流动。它带着撕毁一切的力量冲撞翻腾,在疼痛剧烈时,我想我会被撕裂的,我会死去的。但当疼痛稍为缓和时我却又想到我是个永生的吸血鬼,不禁失笑,却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我破窗而出,窗外有月无缺,又是满月的夜了。“洛蒂……”是弗雷斯,他站在我身前,风舞起他的银发,他的眸子是令人心颤的炽红色,“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的疼痛会从满月升起时开始,落下时结束。如今月才升至中天,你忍受得了吗?”弗雷斯的怒气使风开始呼啸。我压下因疼痛而起的战栗,微笑一下说:“我,愿意。”弗雷斯瞬间逼近:“你还能微笑?这样的疼痛月盈一次你就得忍受一次,而你是不死的。你好好想想。”他起身离去,我的声音微弱地追逐他远去的身影:“我,愿意。”
  我已经熬过了十二次如此的疼痛,在疼痛的间隙我总能看见弗雷斯的发在月下飞舞地像个银色的精灵。哦,弗雷斯,我银发的神。
  那一夜月依然丰盈,但在我眼中却是可爱无比。银色的月,银发的神,熬过了昨日的疼痛,我可以安静的怀想弗雷斯的眼睛。我轻轻的笑,寂寞轻柔地攀上我的肩,和着枭的两声鸣叫。远远的,月弦被拨响,“波泠,波泠”地像细瓷撞击的声音。那是弗雷斯的召唤,我在空中划了一条微笑的弧线,落在祭坛上。在那里,我曾换回了一颗泪滴状的心。
  “洛蒂,你真的愿意承受每个月圆之夜的痛苦?”弗雷斯的声音平淡如水。“是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只需要每个月找到一个人为你提供适合你的血液就无须承受那样的痛苦。”“我无法做到。”“为什么,你天生便是一个吸血鬼。”“可是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意外的错误,让我在世间轮回了千年。那世上有无数的凡人在多数时候有着与我们相似的寂寞,他们其实是与我们相似的生灵,以与我们不同的方式生存着。”“千年于你而言不过一声叹息那样短暂。”“一声叹息已足够让我无法以如今的身份去面对他们,那些普普通通的凡人。”弗雷斯久久地凝视着我,他的眼睛有些暗淡。然后他问:“如果让你不再做一个吸血鬼,你愿意吗?”我像被利器刺中一样哆嗦了一下,我愿意吗?千年后恢复我的身份是一件熟悉却令我无法适从的事,我有理由去继续我如此的身份,那便是弗雷斯和我掌心上这颗叫作寂寞的心。这样的理由美地震慑心魄却也残忍无比。“洛蒂,你知道的,若是你想死,人类能够成全你,他们痛恨我们。”“不,这样的死亡是一种耻辱,我不愿意他们作为我的敌人出现。”我从弗雷斯的肩膀上望去,那轮月凄迷地晕着一圈白光,像个玄古未解的谜。“告诉我,你倒底还想不想继续做一个吸血鬼?”弗雷斯抓住我的肩,摇撼了两下。我微笑了,弗雷斯的手蓦然松开,疑惑地看着我,弗雷斯在疑惑的时候有一双银红的眸子,亮灿灿地闪烁。“洛蒂,你笑什么,快乐?”“不,满足。”“满足?”“是的,在我是个凡人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离人群远远的地方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经常会微笑,因为他们满足于他们简单的生存。我也很满足,因为有这颗心还有……你。”我能感觉到微笑像珍贵的花在这个暗黑帝国中四处绽放。弗雷斯回过身,久久不语。他黑色的翼微微抖动着,背叛了他的心思,使我知道他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洛蒂,我告诉你。吸血鬼的永生是一个古老的邪恶咒语。太阳能够揭开咒语的封印,如果你不再想做这个孤寂的帝国的臣民,那么,向着太阳去吧。你会幸福的。”弗雷斯转过身,用他温和的灰红色的眸子看着我,竟然也笑了,“洛蒂,我希望你快乐。”“弗雷斯,告诉我这些你会付出什么作为代价?”我有些惊慌。“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在这里为你祝福。”他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那颗泪水在我掌心颤动了一下。我望着他离去,远远的,火焰在他漆黑如夜的双翼上燃烧,像一朵硕大的玫瑰徐徐盛开……
  我奔向塔楼。自我来到了这座城堡我便放弃了眺望,因为眺望于我毫无意义,黑色无边无际地延伸。塔楼里积灰已重,我就站在这个死亡气息厚实的地方眺望我的世界以及我的未来。弗雷斯,他已成为了黑暗中最为灿烂的玫瑰红永不消失,而我,将越过密实的松林去寻找一个人,然后走向弗雷斯为我安排好的最为恰当的宿命。
                 
  我的翅已扬起,我能感觉的到那黑色的重量在我身后瑟瑟地抖动着。别了,我的家,别了,在这个家中存在的所有生命与非生命,我将在遥远的地方守望你们。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空气的包围之中,沉重地让我的飞翔十分艰难。
  我穿过森林,自城市的夜空中滑翔而过。我也曾经生活在那里,在此时做着一些古怪的梦。我竖起耳朵甚至还能听见自己沉睡时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给了我一种温暖安谧的感觉。我正在向一个散发出幸福的香味的地方飞去,那是我需要投以最后一瞥的地方。
  黎明即将到来,我不得不收起我的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稍事休息。阳光跳跃在我的眼帘上,多么可爱的阳光啊。我走在城市的喧闹声中,想着我就是一个如此普通的女孩子,匆匆地走在街上,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操劳,那样的奔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吧,只这样想着已让我非常快乐了。也许,我还会找一个爱我并为我所爱的人陪着我从城市的落日处走向月升的那个地方。我会有一个故事,不用感天动地,也不用很长很长,只是那样的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说完我这一世便足够。阳光开始热烈起来,这些想象像美丽的冰雕一般开始融化,然而却连一颗水珠都没有留下让我继续幻想。我掌心里微弱地跳跃着的依然是弗雷斯为我塑成的那颗泪滴状的寂寞。
  一夜又过,我的翅已疲惫地失去了知觉。我终于到了那个洋溢着幸福的城市,并在那个下午找到了教堂。我站在那肃穆的建筑之外,倾听一曲幸福的音乐正在被奏响。我知道那里有一位叫作阿摇的女子正挽着爱她并为她所爱的人的胳膊走向幸福的圣殿,她是那样的美丽,美的让我决意亲自将祝福送入她的怀中。那颗水蓝色的寂寞颤动着,我不得不将它放弃,因为它无法进入那个圣洁的地方,为此,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踩着那些破碎的“波泠波泠”的声音走向那位美丽的新娘,那是月弦的声音啊,在我的踝边轻轻地响着,那颗水蓝色的寂寞正落向地面,像一颗泪珠四散溅开。新娘纤细的手在我的手中,四周寂静地让我想起了弗雷斯的银发,飘扬无声。“快乐,让你自己,也让她。我会祝福你的。”我微笑着,缓缓地后退,“你也要快乐地活着……”我在阿摇的声音里回身,飞奔着离去,生怕人群后的那一声叹息追上我,将我捆缚。我已开始飞翔……
  阳光就在我的翅尖上,耀眼地闪光。鲜红的太阳,闪亮的光芒,弗雷斯……
  弗雷斯,你知道吗:我正在飞翔……
  我将是黎明草叶上一颗露珠……
  传说是一滴寂寞的眼泪……
                 
 伫听寒 (2002-05-20 18:47: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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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最近读了什么吸血鬼的书么?这篇作品是你的文章中我最欣赏的一篇了,但还是觉得有点难懂,也许这就是内涵吧
 伫听寒 (2002-05-20 18:51: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最头痛动脑筋了
 莲姬 (2002-05-20 20:33: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难懂的话就不要懂好了 伤脑筋不怎么好的 模糊的概念也可以罢
 伫听寒 (2002-05-20 23:0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哦,
不过这句话也很难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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