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我读 | 让我们来谈谈村上春树

2014-03-05 Melody希 

让我们来谈谈村上春树

 

文/ Melody希

 

 

2012年的春节,我跟骚在同学聚会上重逢。

 

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似乎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但是鉴于骚在后来的时间里,不断地跟我提及他在十几岁的青涩年华里暗恋我的事情,且用一些细腻的感情刻画的句式来还原他当时的苦涩心情,让我暗爽到内伤。这样,不知不觉间,我们又恢复到了儿时在有性别意识之前的那种良好关系,或者说,一对儿好基友诞生了。

 

骚是村上春树的忠实读者。他的豆瓣,个人介绍里有一些很装逼的话。关于孤独,他这样写道,“孤独不仅不需要慰藉,且孤独本身即是慰藉,即是升华,即是格调,即是美。孤独是主体性的自觉坚守和自然表达。”

 

在读村上之前,我恐怕并不能理解这些句子的含义。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谈谈村上,谈谈自己,谈谈我们的孤独以及和其自由之间的关系。当然,如果你觉得最后二者之间无甚关联甚至是对立的关系,那么我想,我和你便不用聊下去了。

 

孤独,骚自然了解。他毕业于上海一个小有名气的财经学校,带着“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执念,考了三年研究生。第三年的时候回老家备考,昔日同学有一天在大街上偶然遇见他。他当时备考已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痴狂状态,据说满脸胡渣,目光呆滞。同学问其手机号码以便日后联络,丫眼神略微抽动一下,大脑好像接受了一个陌生的指令,嘴里竟碎碎念着,我的手机号码?我的手机号码?同学当场就涕泗流涟,就差没往他兜里塞钱了。

 

他能不了解孤独嘛。那在相当长一段时期,都是他的常态,占据他生活的主导。

 

谁料这孙子第三年居然考上了,跑到北京混五道口,交外国基友,泡金发妹子,四大混个小实习生,学期末拿一等奖学金,毕业进央企拿北京户口。他似乎有资格跟以前没泡到的妹子讲孤独了,开始在我面前,像背诵乘法口诀一样轻易地摘取村上书中的句子,混合进自己的感想,糅杂成一段段极具张力的话语,行云流水般展现出来,那般自然、真诚、不做作。

这等于下了一个套,你不能说它是没有诱惑力的。我仍记得他当时提及的一部作品,《斯普特尼克恋人》。我到现在都读不准那几个长长的俄文发音,所以每次总把它讲成《卫星恋人》。骚当时大概用它来表达自己对于孤独的某种看法。我记不起他具体的态度,但那几个字,斯普特尼克恋人,通过QQ对话框弹出在电脑屏幕里,也因此而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这个名字本身就无端让我着迷。

 

于是我不得不在2012那个春天,校园里樱花处处开放的时节,拿起了一本《卫星恋人》。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孤独会是一种个体的集体行为,是关乎人类心灵的一种普适状态。我习惯于将其局限在自身的小情绪里面,不理解它能折射出什么样的人文关怀。

 

我相信很多人直到现在都跟那时的我怀揣同样的想法。我17岁读了第一本村上,那正是《挪威的森林》风靡全球的时候。我的阅读完全出于跟风,而这本书对于我的意义是让我了解了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时的我,既然无法体会出歌词里“this bird had flown”的含义,自然也不能理解弹唱这首歌的玲子的心情和聆听这歌声的作者和直子的感受。更何况人类的知觉有时莫可名状到完全无法诉诸语言,只能通过类似心灵契合的方式获致。17岁,我当时还在追韩流团体H.O.T,听歌都是“love me love me say that youlove me”这种赤裸裸的对白,让我弄明白村上隐晦的语句里静水流深式的情感,您没开玩笑吧。

 

你不能够体察“this bird has flown”这样的句子所展现出的一个年轻人的惆怅,你就无法阅读村上,甚至无法阅读这世界上大部分的文学作品。文字的高深之处在于展现普通感官所无法捕捉的情愫,有些是细小的、游离的、若有似无的、淡淡萦绕的。鸟飞走了就感伤,太阳出来就喜洋洋,下雨了就得写首朦胧诗,这是仅仅属于这世界上一小部分人的特质。很遗憾,但这是事实。

 

我是一个敏感、细腻、感情丰富的人。同大部分的少年一样,我度过了终日恍惚而无目的的少年时代,而不同的是我时常感觉到若有所失。而我所寻找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唯一清楚的是,若不能找到,我是不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这个被平庸覆盖的大地上的。

 

在读村上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隐隐觉得,怀有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有时也不失是一件微妙到美妙的事情。后来我无法不对鼠在《寻羊历险记》里所希望的一切产生共鸣:和“我”一起生在沙俄时代,每日饮酒、决斗,怀有形而上的烦恼,最后因牵扯进叛乱被流放至西伯利亚,郁郁而终。我想原因即在于此。接触到村上之后我想过,所谓形而上的烦恼其存在的美妙之处就在于,能够叫我们认识到情感对于人的不可或缺,否则生活岂不失去了其存在的韵味而成了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关键是,诸如孤独之类的负面情感是否是不可避免的?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应该如何怀抱着这些情感继续人生之路?

 

这期间骚给讲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故事,他和我所在的那个小城,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举行隆重的彩灯会,每个公家单位、国立工厂都要提前十几天精心轧制精美的彩灯,以便在那天晚上展出。彩灯的规模大小、制作是否精良,直接反映了制作单位的经济实力,其并不亚于一次年终评比。因此十五晚上出门看灯,成了小城人一年里最为隆重的消遣之一。

 

那一天晚上,全城的人都会扶老携幼,走出家门,汇集到几条主要的街道上,欣赏各家的绚丽彩灯。这期间,有个男生执着于一个寻人的游戏。他在每年的灯会上,跟他的几个玩伴们一起,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试图去寻找他暗恋的那个姑娘。他满心欢喜,想象着那姑娘和她的朋友一起经过他面前的彩灯,或蓦然间回首,看到她矗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某处抬头观望那变幻的色彩,他甚至想得出那色彩在姑娘光洁的脸蛋上反射出的光晕。一想到她和他一样,也在参加这个盛会,他俩在交错的时间和空间里欣赏过同样绚丽而迷离的灯火,他就情难自持。他带着那种形而上的莫名感伤的少年情愫,带着狂欢中某种潜藏而压抑的孤独感,行走在挤满了人群的街道上。

 

骚跟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眼里噙满了泪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sweetheart,这真让人心碎。真的,初恋像糖,甜到忧伤。

 

然后他会直接扔过来一句滚你妈蛋。

 

那男生最终哪一年都没遇见暗恋的姑娘,又或者可能在某处擦肩而过,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罢了。可这藏匿着的鲜活的情感无法拒斥,让人心碎,也让人心醉。直面这样的忧愁,跟它说你好,这只会让人自由,而绝对不是再一次地沉沦。

 

骚偶尔装逼的时候会说,自由是相对的。

 

年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在身边说着“孤独本身就是慰藉”这种略显神经质的话。少年们彼时也言说孤独,但那无疑是浅层次的,只具有表象的孤独。空气,阳光,鲜花,恋人,这才是人生应予追寻的美好。所有能够为人所体察到的负面情感,那都只是作为恼人的东西而存在的,是一种应予躲闪、回避的情绪。

 

因此,多年后在《卫星恋人》中,和孤独的第一次正面遭遇,才让人如此惊愕。村上写道,“为什么人们都必须孤独到如此地步呢?我思忖着,为什么非如此孤独不可呢?这个世界上生息的芸芸众生无不在他人身上寻求什么,结果我们却又如此孤立无助,这是为什么?这颗行星莫非是以人们的寂寥为养料来维持其运转的不成?”

 

有人说人生中第一次认真读完的书能够奠定一个人的人生基调。对于当时的我,这些文字莫不触目惊心,读来心惊肉跳。头一次有人将孤独作为一种生命的常态在我面前赤裸裸地加以呈现。从此我便相信无论做何种挣扎,那孤独终将是如阴翳一般如影随形的东西。

 

这种看法未免过于悲观,但又必然不同于那些做作地无病呻吟,而是经由作者揭开这千疮百孔的世界真面目之后,对现实根本束手无策而带来的无力感。一本一本读下去,发现这并非村上的主要论调,大部分时间里他的主人公都拥有一种健康积极的独立人格。基本都以第一人称“我”存在,也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作者自身的价值观。这些人物大部分都孑然一身,不拥有任何在世俗世界中能够被看做是成功的东西——物质金钱之类,多也好,少也好,不是一件值得费心的事情。能喝上一杯威士忌便不赖。有社区游泳馆,妙极了!再来一张格伦古尔德的唱片,还有什么说的。若能与双胞胎姐妹相拥而眠,那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无论骚还是我,彼时都是囊中羞涩的学生,只有大把的时间和图书馆里大量的书籍可供消遣。看了村上之后骚开始游泳,一周去三次校游泳馆,每次2000米。后来他发微信跟我说,“要保持节奏,持之以恒。”那时候他一人住四人间,游泳跑步看书,偶尔跟本科的妹子玩暧昧,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很长一段时间扣扣签名上都写着“要跳要舞,只要音乐没有停歇。”他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并一直试图在隐者式的清苦学究生活和学生干部式的丰富社会实践中寻找一种平衡。你无法相信他在零碎的时间里看了那么多书,并做到不仅仅是在脑海中堆砌那些文学作品而是将其融会贯通。他的那些社会活动,与其说是历练自身的途径,倒不如说是适应社会的妥协,如果有可能,我相信村上式的生活,游泳跑步阅读,那总淡淡地浸润着抽离社会而超然物外的类似气质的人生,他总归是愿意尝试并欣然接受的。这种人怎样都有办法生活得充实且有滋有味。

 

他天天嚷着穷,时而抱怨推倒妹子无望,尽管物质上也许还是个low逼,但我总觉得他是富有的,生活在别处这种劳什子对他来说是真正扯淡。

 

对于我自己,也在村上的文字中逐渐寻到了属于自身的矿脉,而我得以通过阅读继续挖掘,不断地发现内心埋藏的宝藏。我不知道是我天生敏感的性格导致了和村上的一拍即合,还是他的作品或多或少地塑造了我的气质秉性,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一直在寻找的,自打青春期以来一直让我感到怅然若失的,我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却必须要找到的那种东西,在长期地阅读中渐渐浮出水面。那并不是一种具象的东西,不是物质,也非名誉,而是形而上层面的一种应然,一种关乎心灵的自足状态。正如村上书中的“我”们,因拥有扎根于深厚知识底蕴而生发出的“稳健的思考能力”,并藉由此形成了自足的人格意志,而能够欣然领受生命的欠然,无论是在喧嚣都市的黑暗深井之下,还是独处于荒无人迹的林中小屋,在那些孤单笼罩、忧愁不散的时刻,“我”这一个体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姿态存在于这世界的一隅。

 

这即所谓骚提到的“主体性的自我坚守和自然表达”,即一个人从畏惧孤独、直面孤独到享受孤独的渐进过程。这一过程弥足珍贵,个人的凸显,使自由都成了一种相伴而生的东西,失去了人所共逐的神性色彩,倒显得平淡而真实。

 

搞懂了这些,便如同看到了镶嵌金边的乌云,因而能稍微喘一口气。或因机缘巧合,我们得以与某位作者通过书本而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这其实很奇妙,当你选择翻开书本的那一刻,变化就已经发生,所谓的人生模式一样的那种东西,正悄悄地划上浓重的一笔。

 

然而,无论如何,这也仅仅是一个开始。

 

只是我们怀揣种种问题,踏出了在寻找解答的道路上缓慢而又稳健的最初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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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配图由图片编辑“Yee”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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