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与村上的孤独掘进

两位日本作家谈到孤独,用了同样的比喻,然而结果却有微妙的差异。

大江健三郎:

在个人的体验之中,一个人渐渐地深入到那体验的洞,最终也一定会走到能够展望到人类普遍真实的出口。这样的体验应该存在吧?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痛苦的个人将获得经历痛苦后的果实,就像汤姆·索耶似的,黑暗的洞虽然刻下了痛楚的回忆,但一旦走出地表,便有一口袋的金币到手。然而,现在我的个人体验的苦役,却是处在孤独一人与世隔绝的竖井洞里,我仅仅是绝望地向深处掘进而已。同样是在黑暗的坑洞里流淌痛苦的汗水,但我的体验却丝毫不会产生出人性的意义。这里只有耻辱、无望收获而令人讨厌的掘进。(《个人的体验》296页,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6月版)

原谅我引用了《个人的体验》中这么多的文字,我觉得,《个人的体验》就这一段是小说的灵魂,我不是很喜欢那个存在主义式的结尾:生下畸形儿的年轻父亲终于担负起责任要将患脑瘤的孩子抚养成人。其实,生活中的大江做得更好,他将自己患脑病的孩子最终培养成为一位少年音乐家,这是比得诺贝尔奖还了不起的事情。但我还是不相信,大江是受了存在主义理念的感召,才决定了自己与孩子的命运。

回到“孤独地掘进”。

村上春树:

我是认为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人们总是进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进得很深很深。而在进得最深的地方就会产生“连带感”。就是说,在人人都是孤独的这一层面产生人人相连的“连带感”,只要明确认识到自己是孤独的,那么就能与别人分享这一认识。人人都是孤独的,但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断同众人的联系,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儿地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一味沉浸于孤独之中用墙把自己围起来是不行的。(《中外书摘》2004年8月刊)

同样是深深地挖洞、孤独地掘进,村上春树在寻找一种共识,并期望与人分享。大江的体验是耻辱而又无望的,不要说期望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甚至对人性的意义都产生了怀疑。这让大江的洞越抓越深,直到触及黑暗的心。

大江一直在写。从《个人的体验》到《换取的孩子》;从《空翻》到最近的《愁容童子》。很难想像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作家有如此旺盛的创作精力,大江的作品都与自己的生活经历有关,他站在自己的影子上孤独地掘进,《个人的体验》是写他三十得子的经历;《换取的孩子》写妹婿、日本传奇导演伊丹十三自杀前后发生的事,伊丹十三自杀前留给大江几十盒录音带,大江拿着这些带子开始了生者与死者的对话,如同耳边的窃窃私语,温暖而又无望。

马克思说,社会的本质就是人与人的关系;结构主义延续了这个看法,认为,自我就是人与人关系的一个结点。所以,大江执著于自我的掘进,也是对周围生活以及整个社会的描述,大江通过“个人的体验”,展现了他与世界的关系。

(朱瑾 杭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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