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蜘蛛猴

 

 

「炸肉丸」

正在家写东西,一个女孩来访。十八九岁,蛮漂亮的,身穿绿色毛料风衣,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在门口摆弄手袋的金属卡。

“我嘛---,送新年礼品来了。”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啊,要印章喽?”我问。

“不,不是的。我本身是新年礼品。”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呃---,就是、就是说,你喜欢上我是不可以的,毕竟只是新年礼品。K社负责新年礼品的人叫我来的。”

“唔。”K社是我给写过几次东西的大出版社。记起来了,一次喝醉的时候,对方问我新年礼物要什么,我答说“要年轻女孩。”但那当然是开玩笑,万万没有想道一流出版社会真来这么一手。“抱歉,现在忙得很,明天就道截稿期限了,没心思搞性活动。况且正在收尾,要是知道今天来,再抓紧点儿就好了。”

听我如此一说,女孩抽抽答答哭了起来。“那可怎么办好啊,我。当不成新年礼品,我这人可就什么都做不来了。连驾驶证也拿不到了。”

“是嘛。”

问题是女孩在门口一个劲儿抽泣不止,给左邻右舍看见不好。我只好请她进来,端上咖啡。

“既然性活动不成,其他什么只管让我做好了。反正上头的人叫我足足服务两个小时。卡拉OK我可以,由茶的《可爱的艾丽》倒是挺够水平……”

“歌什么的就免了。”我慌忙制止。一唱起来,我就甭想工作了。

“那,炸肉丸吧,炸肉丸我最拿手不过。”

“这个要得。”我说。不管怎么说,炸肉丸我顶喜欢了。

++ ++ ++ ++

「扑克牌」

胡里奥·的唱片磨光后,我们再无办法抵御海龟的攻击了。由于每晚每夜都持续放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的《开始吧开始!》,我们才好歹把海龟从住处赶走。

“这下我们可完蛋了,”她说,“蚊香没了,胡里奥唱片也没了。”

“不不,肯定还有其他妙计可想。”我说。

“威利·涅尔逊或阿巴或理查德·克莱德曼怎么样?”

“怕不行吧?对付海龟惟独胡里奥有效。”这点我很清楚。

我独自走去海岸,从突起的岩石上往海里窥看。海龟一如往常蜷缩在海底静静午睡,为夜袭养精蓄锐。但是,无论我怎么俯视海龟,都没有新的退海龟良策浮上心头。也是由于疲劳的缘故,想象力彻底卡壳了。

这回我们是真的完蛋了,我想。可是以成为海龟的美餐而了结此升,也实在太凄惨了。母亲听说后会怎么想呢?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弄来弄去却弄进了海龟肚里!

我们不再多想,只管吃最后以顿饭,不紧不慢地喝茶。这当儿,海龟来了。“啪喳啪喳”,脚步声越来越近,绕我们住所缓缓走了一圈。

“没命了!”她握住我的手。

“认命吧。短暂而快活的一升。”我说。

门“吱”的响了一声,海龟探头进来确认:房间里既无蚊香,又没放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海龟手里紧紧攥着一副扑克牌。

扑克牌?

从此以后,我们三个每晚都玩“51。算不上多有意思,但总比被吃掉强百倍。再说我们毕竟也不情愿每晚都听胡里奥·伊格莱西亚斯。

++ ++ ++ ++

「报纸」

地铁银座线有大马猴上窜下跳一事传倒耳中已有好几个月了。听朋友讲过几次他的体验,自己也亲眼见过。

然而,尽管马猴们如此大发淫威,却不见报纸有这方面的报道,警察也没有出动的迹象。倘若这是因为报纸和警察都认为马猴的作祟“不足为虑”,那么作为我很想促其猛省。马猴们的活动范围时下固然仅限于地铁银座线的车厢之内,但无法保证火势不会延及丸之内线和半藏们线。而一旦延及,再想什么办法都为时晚矣。

我所目睹的其实还是程度较轻的“马猴作祟”。那是二月十五日即情人节翌日的事。我从表参道乘银座线赶往虎之门,旁边一个四十出头模样、穿戴考究的公司职员正在专心看《每日新闻》的晨报版,是一篇通讯:《美圆的贬值能否给美国经济带来通货膨胀?》。我则一闪一闪地窥看一则新书广告:“减肥五公斤,人生大变样。”

列车快道赤坂见附时,车厢里的灯照例熄了,又马上闪亮。不料,当我目光再次落道《每日新闻》上时,那上面发生了明显变异:报纸上下颠倒过来了。

“得得,又是马猴那家伙搞的鬼。”公司职员对我说,“莫名其妙,政府是干什么吃的!”

“是啊。”我随声附和。

这种事如果长此以往一直不变,也真个叫人伤透脑筋。

++ ++ ++ ++

「炸面圈化」

交往三年且已订婚的恋人化为炸面圈,我们的关系因此嗑嗑碰碰那阵子---究竟又有谁能同炸面圈化了的恋人和睦相处呢---我每晚都在酒吧里醉得一塌糊涂,就像《黄金》里的亨弗莱·鲍嘉一样憔悴得形销骨立。

“哥哥,求你了,就别再想她了,这样下去身体要报销的。”妹妹劝道,“你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一旦炸面圈化,人是不可能复原的,要清清楚楚划上句号才行。是吧?”

此言不差。正如妹妹所说,一旦化为炸面圈,人就要永远炸面圈化下去。

我给恋人打电话,说了声再见。“和你分手是很难过,但说道底是命该如此。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

“你还不明白?”炸面圈化的恋人开口了,“我们人这一存在的中心是无,什么也没有,是零。你怎么硬是不好好看清这个空白呢?为什么光看周边部分呢?”

为什么?发问的应该是我,为什么炸面圈化的人的看法只能如此偏激呢?

但不管怎样,我就这么同恋人分手了。两年前的事了。去年春天,这回妹妹又突如其来地炸面圈化了。从上智大学毕业,在日本航空公司工作没几天,就在出差地札幌的一家宾馆大厅里突然化作了炸面圈。母亲闷在家里日复一日哭泣不止。

我有时给妹妹打电话,问道“还好?”

“哥哥你还不明白?”炸面圈化的妹妹说:“我们人这一存在的中心……”

 

返回

©http://www.cunshang.net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