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上大学时,曾经在水道桥一家叫做 [SWING] 的爵士茶店打工。那是一九七O年代开始的前后。这家店专门放传统爵士乐,完全忽略
Bop 即兴爵士之后风格的爵士乐,是一家很特别的店。连 Charlie Parker 和 Bud Powell都不行。
那是 John Coltrane 和 Eric Dolphy 被视为绝对神圣的时代。一般顾客当然不会进来这种店。因此这家店仿佛是靠一些誓言忠诚的死忠顾客在勉强支撑着似的。不知道应该说是因此或者但是才好?音乐的质却非常高。每天从早到晚,从店里已有相当年代的喇叭(左右大小不同)播出毫不妥协、令人心情愉悦的,古色苍然的音乐。然而对构成世间大多数的人来说,那只是无意义和缺乏效率的事而已。
我在这家店工作的期间,从零开始领教到古老爵士乐的兴趣。Sidney Bechet、Bunk
Johnson、Pee Wee Pussell、Buck Clayton……等。但对我而言,再怎么说都是以能够遇到
Bix Beiderbecke 的音乐为最大的幸福。活跃于一九二O年代,在混乱中仅以二十八岁的轻轻年纪就结束了生涯,那传说性自我毁灭的酒鬼白人短号演奏者的声音,一瞬间便已捕促住我的心。
Bix音乐的卓越点,在于他的同时代性。当然音乐的风格是古老的。但他所纺织出、酝酿出的,却真的是充满原创性的声音和乐句分节法,令人不觉得陈旧。那音乐所飘散的喜悦和哀伤实在非常鲜活生动,像汨汨涌出的清泉般滋润,毫不迟疑、毫不羞涩地渗进此时此刻身在这里的我们心中。那和怀古趣味是无缘的。听过
Bix 音乐的人,第一次很可能会感觉“这音乐不讨好任何人”吧。短号的响法甚至奇妙得具有一种自立的、省察的程度。Bix
所凝神注视的,既不是乐谱也不是听众,而是隐藏在生之深渊中秘密的音乐之芯似的东西。这种诚实是不分时代的。
要知道 Bix 伟大的才华,只要听两曲就够了。《Singin the Blues》
和 《I'm Comin' Virginia》。其他还有很多杰出的演奏,但却找不到能够超越他和异常卓越的萨斯克风演奏者
Frankie Trumbauer 所搭档演奏的这两首曲子。那就像死亡、税金或潮汐涨落般,是明确而不可动摇的真实。光在三分钟的演奏中,就有一个宇宙存在。
这两首曲子中,收录在美国哥伦比亚的《Bix Beiderbecke Story
vo1.2》中 。我辞掉 [SWING] 时,收到这张唱片当做纪念礼物,珍惜地爱藏着,但在多次搬家之下,不知不觉间竟然从唱片柜里消失了踪影。很遗憾,我也不清楚到底遗失在什么地方了。
不用说,现在 [SWING]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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